三日后。
天,欲晓未晓。
临安城还沉浸在最后一片深沉的墨色里,皇城巍峨的轮廓,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无声地吞吐着黎明前的寒气。
宫门前的石阶,被露水打得湿滑。
当值的禁军校尉,紧了紧身上的甲胄,冰冷的铁片摩擦着皮肤,让他保持着清醒。
今日,非同寻常。
三日前,司礼监掌印钱公公亲自出宫传旨,宣召那个搅动了整个临安风云的少年,沈惟,今日入宫面圣。
同时。
宰相府,也接到了同样的口谕。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而今日,天子,要亲自看这场戏。
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等待着那两架注定要在这里相遇的马车。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而沉重地流淌。
忽然。
一名站在宫门最高处的哨兵,揉了揉眼睛。
他看见了。
在长街的尽头,那片混沌的晨雾里,走来了一个人。
不是车,不是马。
就是一个人。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长衫,身形单薄的男人。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用尺子量过,不疾不徐。
他不像是在走向一座象征着天下权柄的宫城,更像是在自家后院,散步。
宫门前的气氛,瞬间变了。
那名校尉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认得那张脸。
或者说,整个临安城的禁军、皇城司,都看过那张脸的画像。
那个让钱公公派人踏破了临安城门槛,掘地三尺都找不到的人。
那个连天子三道圣旨,都请不动的人。
任半生。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怎么敢,就这么走过来?
“速报!”
校尉的声音,因为极致的震惊而变了调。
一名传令兵,甚至来不及思考,转身就向宫城深处狂奔而去。
任半生,走到了宫门前。
他停下脚步,抬头,看着那高耸的朱红宫门,和门上那狰狞的鎏金铺首。
他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悲悯的,仿佛在看一场早已注定结局的闹剧的笑容。
他没有说话。
也没有任何动作。
他只是,静静地,等着。
仿佛他知道,这扇门,一定会为他打开。
……
金銮殿。
巨大的沙盘前,宋孝宗一夜未眠。
他没有看那代表着江山的模型,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殿外,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里。
他在等。
等沈惟。
等汤询。
也在等一个,他自己都不知道能否等来的,虚无缥缈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