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穗子打得的确很精巧漂亮,那个小贩也是日日来城下的熟面孔,一点都错不了。
所以这事儿就只是个小插曲,等回了营,赵简子走过来问:“明日就要开拔,你们怎么还在营外晃!”
两个小军官赶紧赔笑脸,还将穗子递上去,“缺了双靴子,想着行军艰难,赶紧在外面置办齐了,这是商贾送的,指使看着如何?”
赵简子看着他们俩,“平白无故,为什么送你们东西?”
小军官就挠头,“那人是城中卖汤粉的老四家的妻弟,我认得他呀,我与他相熟的。”
“你们不曾告诉他们开拔之事?”
“不曾!不曾!”两个小军官一起喊,“我们岂不知军法轻重!不敢说的!”
完颜宗弼进了他哥的帐时,立刻就说:“这穗子打得好看!”
“嗯,”完颜宗望说,“你要就拿去。”
那穗子挂在屏风的顶端,红彤彤的,衬得完颜宗望这帐篷更旧也更素。
弟弟立刻就垫着脚,伸出手去摘穗子了,一边摘一边问,“兄长寻我来,必有他事,断不是为了这穗子。”
“灵鹿公主要领兵出城了。”完颜宗望说。
完颜宗弼握着穗子的手立刻就松开了,那穗子落在地上,被他踩了一脚,他也丝毫没有察觉。
“何时?”
“不在
可有一二交好者,可令她心情快慰么?”
他的语气还是那样忧虑,小内官就什么都没察觉,“长公主除了做灵应宫的功课外,就是忙于军务,况且长公主是极温和,律己极严的,连她身边的宫女内官也不许有盛气凌人,贪赃枉法者,城中被她收拾得整整齐齐,民生安泰,殿下就放心吧!”
殿下听完,就叹着气,点点头,“何必自苦如此?唉,我只是心疼她。”
那使者在答完康王许多个问题后就告退了,退下时心里满满都是些美好的东西,看看这对兄妹,也太好了吧!兄长这样既慈且友,妹妹那样既孝且恭,都勇敢坚定谨慎自律,都能擎起大宋的一片天,都拥有令人交口称赞的美德,都像是暗夜中的明灯一样闪闪发光!
咳,这要是找上几个酸文人,能变着法儿拍出多少马屁文章啊!
这出门必须夸夸!越夸越离谱,越夸越上天,最好夸到全京城都知道,殿下给他的这份礼遇才算没白糟蹋呢!
赵构就坐在资政殿御座下方的那把椅子上,一动不动。
阳光洒进来,在他身后扯出细长的影子。
有人就从影子里升起来了。
“殿下怎么看?”
“她是我妹妹,她怎么做,都是好的。”赵构说。
“殿下的心,臣都明白。”
“其实她不必恭肃如此。”
“臣听说,长公主自幼就如此聪慧谨慎,从不行差踏错。”
“她确实很谨慎,”他说,“她也确实不曾做错过什么。”
“宗族称孝,师友归仁,这样的声望可不容易,”那声音继续说,“臣资历尚浅,识人不明,因此从不曾见天下有这样的完人,若长公主当真如此,实为大宋幸事。”
赵构的眉头就皱得更紧了。
是大宋的幸事,不一定是他的幸事。
他想,为什么她就不能放纵些呢?
她行军途中,放纵些,贪婪些,残暴些,这都是小事啊!她只是个公主,天下人能把公主怎么办?
只要她为他赢下这场战争,她在途中所掠夺到的一切,无论是财物还是美人,她在途中所伤害的毁灭的一切,无论是平民还是官宦,赵构都不在乎。
那可是他的妹妹!
即使言官们群情激奋,他也只会苦笑着,叹气着,柔和而又坚定地告诉他们:“长公主自幼在太后膝下长大,如同朕之亲妹,卿等不看朕,难道也不在乎太后圣体违和吗?”
等回到宫中,面对他那骄纵的妹妹时,他也只会皱着眉头说,“呦呦,你虽立了功,可也不该太过,你那些面首里,有好人家儿郎的,该放还是放了,不可胡闹!”
那些出身不足以称一句“好人家”的儿郎呢?
自然应当留在公主府中——她替他立了这样大的功劳,德行有些瑕疵,这都是小事。
总之,他会宽恕她的罪行,让天下人都知道,他是一个多么慈爱的兄长,宽仁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