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局势果如肃顺所料,那么朝廷先剿神国,便成了理所当然的上策。
自神王面南称尊、到处屠戮瞒城之日起,旧朝与神国之间,便已是血海深仇,再无转圜余地。
先集中力量扫平这势衰的宿敌,不仅能雪耻,更能尽收江南膏腴之地,以壮自身;
待整合其地其力后,再与西贼决战,方是稳妥持重的制胜之道。
就在众人意见渐趋一致,似乎都被肃顺说服之时,
肃顺的兄长、郑亲王端华,却面带忧色,缓缓开口。
他性子向来持重保守,甚至有些固执。
此时他轻咳一声,声音沙哑,引过众人注意。
“肃中堂,”他慢条斯理,字斟句酌,
“你这番方略,层层推演,听起来确是稳妥周到,几乎无懈可击。”
他话头一转,浓眉紧锁,抛出个难题:
“可无论是派兵抢占扬州、湖州这些要地,修营垒工事;”
“还是精练兵马,补充枪炮;”
“或是为将来大战,囤积粮草弹药;”
“哪一样不要大把银子?”
“老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如今户部库银,肃中堂,你最清楚,怕是能饿死耗子!”
“去年欠到现在的京官俸禄、八旗粮饷还没补上,各处都伸手要钱。”
“这钱……从哪儿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一提到钱粮,所有人目光,“唰”地集中到户部尚书文庆和肃顺身上。
这才是要害。
连年征战,像无底洞般,吞着朝廷本就不宽裕的财力,
加上给洋人的巨额赔款和买高价军火,
早已把这老大帝国的财政拖垮。
没钱,什么宏图伟略,都是空谈。
面对这最尖锐的提问,肃顺脸上不见难色,只叹了口气。
他和文庆对视一眼,整了整衣袖,从袖中取出一本早备好的奏折。
上前几步,跪在金砖地上,双手将奏折高举过头。
“皇上,”
他声音坚定,甚至带上一丝决绝,
“这是奴才与文庆等人,近日拟的几条应对困局的权宜之计。”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
“奴才深知,其中条款或有违祖制,或会惊扰地方、引发民怨,”
“但‘乱世用重典,沉疴下猛药’!”
“为保大青社稷,为救万里江山,不得不如此!”
“请皇上圣览,乾坤独断!”
侍立贤丰身旁的大太监安德海,忙碎步上前,小心接过奏折,
转身弯腰,轻轻放在贤丰面前案上。
贤丰默然展开奏折,只看前几条,他瞳孔便微微一缩,握折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抖了起来。
那上面写的,何止是“猛药”?
字里行间透出的,分明是……饮鸩止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