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的“堂屋”,其实连堂屋都算不上。
除了一张缺了腿、用石头垫着的破桌子,和两条长短不一的板凳,便只剩下四面漏风的墙壁。
柳月娘站在堂屋中央,火光从她身后的门口照进来,将她高挑的影子,长长地投射在沈惟脚下,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吞噬。
她的目光,在堂屋里那口用来接雨水的破缸上停留了一瞬。
又看了一眼那张黑乎乎的、只点着一根劣质油灯的桌子。
“阿兄……”沈妤和青娥躲在内屋的门帘后,吓得浑身发抖。
尤其是沈妤,她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才没让自己哭出来。
这是……何等的羞辱!
沈家……沈家好歹也是书香门第,御史之家!
如今,却要在这间连猪窝都不如的破屋里,接待临安城最顶级的贵人……
韩诚尴尬地站在门口,手足无措。他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连插话的资格都没有。
“柳老板。”
打破这死寂的,依然是沈惟。
他没有去看姐姐的窘迫,也没有去看柳月娘的表情。
他只是平静地,将那两条长短不一的板凳,从桌子两旁拉了出来。
“请坐。”
韩诚的眼皮狂跳!
那条板凳!
那条板凳上……还沾着刚才熬糖时溅出的黑糖浆!黏糊糊的!
柳月娘的侍女春禾,终于忍不住了,厉声道:“放肆!我家小姐的裙子……是你这破屋都赔不起的!你……”
“春禾。”
柳月娘淡淡地开口,打断了她。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
柳月娘,提着那身沾了泥污的纱裙,看也没看那条黏糊糊的板凳。
她就这么……
坐了下去。
“小姐!”春禾快疯了。
“你们,和韩四郎一起,在外面守着。”柳月娘的声音不容置疑。
“小姐!这……这屋里……”春禾还想说什么。
“滚出去。”柳月娘的语气,冷了下来。
春禾和秋月吓得一颤,不敢再多言,狠狠地瞪了沈惟一眼,退了出去。
韩诚也识趣地拉上了那扇破门。
“吱呀——”
破门关闭。
堂屋,瞬间陷入了昏暗。
唯一的“光明”,来自桌上那盏……豆大的油灯。
沈惟也在她对面坐下。
“沈郎君。”
柳月娘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在昏暗中显得有些飘忽。
“你这间‘密室’,可真是……别致。”
她这是在嘲讽。
嘲讽他这“登堂入室”的下马威,不过是小孩子的把戏。
“柳老板见笑了。”
沈惟却仿佛没听出她的嘲讽,他平静地看着那点灯火。
“地方虽破,但……安静。”
“适合谈……掉脑袋的生意。”
柳月娘的凤眼,猛地一眯!
好个“掉脑袋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