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管家。
勘验,结束了。
这军器监的烂摊子……您看,是不是,也该交接一下了?
沈惟的声音,不轻不重,像一片秋叶,轻飘飘地落在死寂的校场上。
但听在汤全的耳中,却不啻于一记惊雷。
他猛地抬头,那双精明的眼睛里,第一次,充满了血丝与无法掩饰的怨毒。
交接?
他是在要整个军器监!
他是在当着满朝武将的面,逼自己,逼宰相府,咽下这枚苦果!
欺人太甚!
汤全的牙关,咬得“咯咯”作响。他身后的几名相府心腹,更是个个面色铁青,手已经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气氛,瞬间又一次绷紧。
肃杀之气,重新在空气中弥漫。
然而,那些刚刚还对沈惟推崇备至的武将们,此刻却像是没看见这边的剑拔弩张。
那位殿前司的老将军,正爱不释手地抚摸着“神臂”弓的弓臂,嘴里啧啧称奇,仿佛那是什么绝世美人。
兵部的李侍郎,则拿着那面被洞穿的铁甲,与几位同僚低声讨论着什么,神情激动,时不时爆出一阵惊叹。
他们没有一个人,看向汤全。
也没有一个人,出言附和沈惟。
但这种无视,这种默契的冷场,比任何直接的逼迫,都更具压迫感!
(他们在……等我表态。)
(他们要亲眼看着我,看着相府,低头!)
一股深可见骨的寒意,从汤全的脚底,直冲头顶。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选择了。
钱公公的那句“出人才”,已经为今日之事定了性。相府,理亏。
此刻若是再强硬,便是错上加错,是把整个武将集团,彻底推到对立面!
这个责任,他担不起。
相爷,也担不起。
汤全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了几下,像是要将那口堵在心头的恶气强行压下去。
良久。
他脸上那僵硬的肌肉,缓缓松弛下来,重新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沈承事……说笑了。”
他的声音,干涩而沙哑。
“军器监少监一职,乃是朝廷命官。孙茂才虽已伏法,但这职位的任免,事关重大,岂是咱家一人可以定夺?”
“这等朝廷要职,需禀明相爷、奏请圣上,按例会商后再定!”
他开始打官腔,用一套娴熟的拖延话术,试图将此事化于无形。
这是官场的老规矩。
再急的事,只要进了这套流程,拖上三个月,半年,都是常态。
沈惟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
“汤管家说的是。”
他点了点头,仿佛完全认同了汤全的说法。
汤全心中稍稍一松。
(到底还是个少年郎,不懂这朝堂上的弯弯绕绕……)
然而,沈惟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