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不再来。
这夜又要回复极静。
沈酒再也躺不下去。
他本就睡了一天一夜,根本是醒了就吃,吃了就睡,他本性非猪,如何能够如此适应这样的慵懒生活?根本是辗转反侧。
他似乎一下子踢开了从小伴随的懦弱,他胆大包天,一脚把那充斥着恼人气味的冬被踢到了床下。
......
发白的月色中,一袭青衫的宋明远独自坐在院中中央位置,手里拿着一把小刀,在缓缓雕刻着什么。他用大拇指抵住刀锋位置,极其小心地又流畅的划着什么。他低头专注,似乎没有察觉到沈酒的推门而出。
对比那不知人间事的猴儿,沈酒还是多少明白人间的。宋明远手上有利器,又在认真做事。不管他如何满腹疑问,沈酒都忍住了。
沈酒看了一会在月光下的宋明远,端详了半天都看不懂他到底在做什么。那手里一团黑乎乎的木疙瘩,小刀窸窣的滑动,时不时能有碎屑洋洋洒洒飘落。
这个时候沈酒才真正相信眼前的宋明远大概真得是神仙:那碎屑经过他的手飘落,如有生命一般,落到地面,在感知到泥土的一瞬间,立刻如活了那样,飞快的在沈酒的眼皮底下钻进了泥土中。
这一系列动作,不可能逃过沈酒的眼睛。因为一而再而三的上演这。
每一粒碎屑都重复这样伶俐动作。
看得久了,连这样的新奇都变成了无趣。
所谓的淡定和从容,绝大多数都来源于见怪不怪。
见怪不怪的沈酒很快把目光移到了别处。
小院中云开月朗,不知道是今晚的月色格外不寻常还是他很久很久不曾认真打量过月色的缘故,沈酒觉得今夜的月光格外的明亮和发白。
以至于令他见到宋明远在月光下琢磨物件的时候并没有本能的提醒注意眼睛这句话。
那月色足够可以照亮宋明远手指尖的每一处细节。
包括他细细雕琢出来的莲花,边上的莲蓬荷叶,以及宋明远白到几乎和月光融为一色的手指,以及那干净莹润的指甲......甚至包括垂目下那下眼睑出一圈又睫毛扫下细密阴影......都清清楚楚。
宋明远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远中的,可能很早,亦或者刚刚。
可是就在沈酒闻得声音走出来的时候,宋明远就已经是这样的模样。
他未曾理会沈酒的出现,似乎连察觉都没有过一分。他把所有的心思都专心致志放到手上的东西上,似乎天地人间,唯有这一件事情,是顶天立地的重要。
沈酒旁观了许久这项顶天立地的工作。
终于忍不住出声。
他先是一声轻咳,作为自己要出声的提示。再有意压低声音开头道:“......有这样重要?明天光线好些,不能再做吗?”
“......”
宋明远一双剑眉紧拢,好看的唇形此时紧紧抿着,一副专心沉迷的态度。自然而然不去理会无所事事还要试图有意添乱的沈酒。
沈酒自讨个没去。他又实在是不困,即便是想要有意酝酿一些困意回房,却又想一想那霉味灰尘甜腻伴随的冬被,立刻起了嫌弃之心。
于是与其回去继续辗转反侧,不如就在眼前看宋明远做活。
就当在看一场无声的皮影。
沈酒心中嘀咕:既然是神仙,何必亲力亲为,施个法术,叫那小刀代替行为不久好了?若是是事事都要亲力亲为,岂不是这做个神仙还要精通十八般武艺和七十二般的变化?
那神仙可真是没有半点逍遥了。
在凡人眼里几乎可以和逍遥快活划伤同等的神仙。如今就在沈酒的眼前。
偏偏,他无法把那四个字捡炼出来,公公平平,摆放在宋明远的身边,在划上一个等号。
可是对于宋明远来说,悲天悯人,似乎也遥遥对不上去。
宋明远在此刻,在沈酒的眼里。是天外飞仙,是海外仙客。——莫要误会,这两个形容并非是见色起意。而是心中那咋然升起,且不知来意,不明去想的慌乱和无所依靠的浮萍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