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若讲这一句话,语气平淡,随意,语调毫无波澜。表情很平静,跟说‘我今天早上吃的是鸡蛋三明治喝了牛奶’一样随便。
这样随便的语气,差点把副馆长给随便厥过去。
副馆长长长吐一口气之后。
拽着容若要请他喝茶。
奶茶。
半点点。
三分糖,多加燕麦和西米。
年过半百的副馆长和容若一大一小两人默默无语地喝奶茶。
副馆长口音听着像是陕北那块的。
听着很亲切。之前容若逃课跑去看的那部男主人公当知青下乡的回忆里面,就有个小哥是陕北口音。
容若听着挺亲切。
副馆长说:“我来申城快三十年了。我二十岁才再次高考,然后考上申城大学历史系,后来还是我的老师帮忙,让我落户到了申城。这个博物馆,我都待了快三十年了。我第一份工作就是到这里的。就没换过。”
容若说:“现在年轻人没这个运气,动不动就裁员。”
副馆长:“我五十三......明年就能当馆长啦!”
容若:“恭喜。”
副馆长:“前提是那副海棠不落图是真的的话。”
容若:“还是恭喜.......我这不是把真迹给你送来了么?”
副馆长一口吸了大半杯珍珠:“你讲的轻松.......”
容若也吸了一口:“有什么不轻松的?我送过来了。你把假的那副给我,咱俩换了就行了。”
副馆长跟以为自己聋了一样,不可思议:“就这样?不讨价还价一下?”
容若晃了晃手里的珍珠奶茶:“你不是请客了么?”
副馆长眼睛都要瞪出眼眶了。
容若眨眨眼:“艺术是无价的,古董呢,还是可以自己定价的。我给这幅定的价格呢......就是一杯奶茶的价格。”
副馆长感觉自己的心在肚子里上蹿下跳:“你爸爸......不管这事?”
容若再三解释:“这事我爸不知道。这幅海棠不落图是我找到的......合法合理合规矩。至于为什么要过来雪中送炭还是锦上添花什么的......你就当我是高兴好了。”
副馆长沉默,副馆长咬牙:“.......行吧。”
吓死胆大的撑死胆小的。
这身边少年,坐在二楼台阶上,晃着腿吸着奶茶,有一缕阳光透过天窗给他白衣上添上滤镜。啊,白衣少侠。
江湖白衣少侠。
侠义啊。侠义。
侠义的白衣少侠此刻正在用吸管捞出来一粒珍珠,偷偷喂给校服前兜里探出脑袋的一只仓鼠。那仓鼠长开小嘴,一口把那一粒珍珠给含在了脸颊里。开始飞快咀嚼。
容若小声说:“跟你说当仓鼠好玩吧?”
仓鼠忙着拒绝沾染了奶茶味道的珍珠,没理他。
容若小声说:“接下来是要什么?”
要《萤火图》。
.......
师父修复古画的时候并不避讳我,我愿意看便看,愿意学便学,不懂什么他都会告诉我。久而久之,我也可以慢慢接手一些破损较为小的古画,因为有师父撑腰,至今没有出过纰漏,入画楼中入画之名,也渐渐在江湖上传开。比起师父的古怪性子,我自然要好说话一些,修复的价格,也低一些,所以一些不算价值千金的画作,大部分会绕过我师父先来寻我。
说是大部分,因为总会有一些例外。
《萤火图》便是其中一例。
那对夫妻已经在小楼外跪了两天两夜,这期间小楼外落了雨,那家人褪去外裳将那幅画卷紧紧裹住不叫雨沾湿一点,自个却被雨水淋得通透。我看不过去,清晨之时提着一壶姜茶喂给那对夫妻,劝他们要么就此作罢另寻人家要么就交予我来看看。
——虽然我没有看到画卷中到底有什么,可是从卷轴的纸张来看就极为普通,绝对不可能是稀世珍品,我怀疑师父不肯接收的原因可能是怕掉价,无法修复恐怕只是为了偷懒所找的借口。
于是我再劝慰之:公子其身价一向高的吓人,只怕修复这幅画的费用比这幅画本身还要高,何必呢?
话都说到这份上,那对夫妻却倔强要死,死活依旧跪着,仿佛膝盖长在了青砖地上,叫我莫可奈何。
我回到小楼中,却见师父已经起床,披衣坐在窗前,修长的手指在逗弄那只白羽鹦鹉,那只鹦鹉自我来到入画楼便已经在那里,可是到现在也不曾见它开口说过一句话,可是师父却宠爱地不行,每日都亲手为它换水添食,用清水小米和蛋黄喂它,伺候地跟祖宗一般。
师父平日的起居都由我照顾,我赶紧去厨房烧水,替他洗脸更衣。师父的头发很长,顺滑无比,平日里都用一根簪子挽起或者以单一发带束起,极为简单。我用玉梳将师父头发梳了个通透,正要用木簪挽发,却听到师父说:“全部盘上去,用白玉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