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河边的气氛格外阴森。河水黑黢黢的,仿佛深不见底,夜风吹过芦苇,发出沙沙的声响,仔细听,里面似乎真的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婴啼。
乌苏里大爷身穿古老的萨满神衣,头戴鹿角神帽,脸上涂着神秘的油彩。他在河边清理出一块空地,摆上祭品,点燃篝火和香烛。秀云被安置在法阵中央,坐在一个蒲团上,脸色惨白,身体微微发抖。
乌苏里大爷手持单鼓,开始围绕秀云缓缓行走,脚步踏着古老的节奏,单鼓敲响,苍凉而神秘的请神调从他口中吟唱而出:
日落西山黑了天,水府幽冥开了关……冤死的婴灵莫啼哭,听我萨满把话传……阳世有路尔不走,强占胎舍为哪般?害了娘亲损了己,生生世世难轮回……
鼓声和唱腔在夜空中回荡,河水似乎起了波澜。秀云的肚子开始剧烈地起伏,她发出痛苦的呻吟,双手死死抓着地面。
乌苏里大爷继续唱道:今日备下三牲礼,纸钱玩物样样全……送你回归水府去,超度法事做三天……来世投个好人家,莫在人间苦流连……你若执意不肯走,休怪神鼓不留情!
唱到最后一旬,乌苏里大爷声色俱厉,单鼓猛地敲出一串急促的爆音!
嗷——!
一声尖锐、完全不似婴儿的嚎叫,猛地从秀云喉咙里迸发出来!她猛地抬起头,双眼翻白,嘴巴咧开,露出一个狰狞的表情,用一种尖细扭曲的声音嘶吼道:我不走!我要娘亲!我要活!
这分明是那水婴煞借秀云之口在说话!
冥顽不灵!乌苏里大爷怒喝,舞动得更急。他从助手手中接过一个皮囊,里面装的是刚宰杀的黑狗血。他含了一口在嘴里,朝着秀云的方向,猛地喷出一片血雾!
嗤——!
血雾沾身,秀云(或者说她体内的东西)发出更加凄厉的惨叫,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一股肉眼可见的黑色怨气从她头顶丝丝缕缕地冒了出来,在她上方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不断扭动的婴儿形状,那张小脸上只有无尽的怨毒!
打散它!乌苏里大爷对助手喊道。
助手举起一根用柳条和符纸扎成的鞭子,朝着那黑色怨气抽去!同时,乌苏里大爷的单鼓如同疾风暴雨般敲响,形成一道道无形的声浪,冲击着那怨气凝聚的水婴煞。
那水婴煞左冲右突,发出刺耳的尖啸,河面上的婴儿哭声也骤然变得密集和凄厉起来,仿佛有无数无形的力量在响应它。
眼看那怨气就要冲破法阵的束缚,乌苏里大爷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猛地咬破自己的食指,将鲜血涂抹在单鼓的鼓面上,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敲下了最后一声重鼓!
咚——!!!
这一声如同惊雷炸响,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一瞬。那凝聚的黑色怨气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嚎,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迅速消散、瓦解,最终化作几缕青烟,被河风吹散。
河面上那凄厉的婴啼声,也戛然而止。
法阵中央,秀云地吐出一口黑血,整个人软软地倒了下去,不省人事。她那隆起的肚子,似乎也平复了一些。
乌苏里大爷累得几乎虚脱,被助手搀扶着才站稳。他对秀云的婆婆说:水婴煞已被打散……但秀云元气大伤,腹中胎儿也受了波及……能否保住,就看她的造化了……这条河……唉,怨气太深,此法只能治标,不能治本。
婆婆含泪道谢,将秀云背回家中。秀云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月,胎儿虽然勉强保住了,但她也从此落下了病根,身体极为虚弱。
几个月后,秀云早产,生下一个男婴。那孩子极其瘦小,哭声像小猫一样,从小就体弱多病。而秀云,在孩子三岁那年,终究还是没能熬过一场风寒,撒手人寰。
铁柱回来后,得知一切,悲痛欲绝。他将孩子托付给母亲,自己则带着工具,日复一日地在鬼婴河上游植树造林,加固河岸,他想用这种方式,试图化解一些河中的怨气,也为后人积点德。
而鬼婴河的传说,依旧在靠河屯流传。乌苏里大爷在那次法事后曾说,那条河底,埋着太多早夭的无辜,它们的怨念交织,已成气候,非一场法事能净。除非有天大的功德和机缘,否则那河里的,恐怕很难彻底平息。
那幽幽的河水,流淌的不是水,是百年不化的悲戚。那夜半的婴啼,不是幻觉,是无处安放的魂灵在哭泣。
秀云一家的悲剧,成了屯子里最深刻的警示,提醒着每一个后来人,对那片看似平静的水域,永远保持一份敬畏与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