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营饭店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人群中央,孔巧珍正被两个饭店的伙计死死抓着。
她怀里抱着一只啃得乱七八糟的烤鸭,哪怕油渍和口水弄得满脸满身,她依然不肯松手,喉咙里发出护食野兽般的“呜呜”声。
地上,还散落着几块沾了泥的鸭肉。
“这疯婆子,手脚还挺快,一不留神就让她溜进后厨了!”
“真是造孽啊,以前的县长夫人,现在跟条饿狗似的。”
“活该!高建民那王八蛋害了多少人,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是的,以前位高权重的时候,那鼻子就像是翘上天,看谁都用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样见人!我甚至还记得,她曾经最好的密友在她最艰难的时候帮助了她。等人家有事了,就翻脸不认人了!各种恶心隔阂人!”
“刘婶你听到这个版本还算是好的,还算是给她脸上贴金!我怎么听到另一个版本是县长夫人非但没有去主动帮忙,甚至还落井下石!吃对方家的绝户,真是作孽啊!”
周围的议论声,嘲笑声,鄙夷的目光,像无数根看不见的针,扎在刚刚爬到人群外围的高鹏心上。
本来,在他心里,还残存着最后一丝犹豫。
或许,娘还想活下去呢?
自己死了就死了,不能拉着她一起。
可下一秒,他所有的犹豫,都被眼前的一幕击得粉碎。
一个看热闹的小孩,人有三急,跑到墙根底下解开裤子撒尿。
一股黄色的水流冲击在地面上,溅起水花。
孔巧珍的眼睛猛地亮了。
她像是发现了什么绝世美味,突然挣脱了伙计的钳制,四肢并用地爬了过去,趴在地上,伸出舌头,去舔舐那片还带着温热的尿渍。
她喝得津津有味,仿佛那不是尿,而是琼浆玉液。
“轰!”
高鹏的脑子彻底炸开了。
“哈哈哈哈哈哈!”
人群爆发出雷鸣般的哄笑声。这荒诞而又恶心的一幕,成了这个冬日里最刺激的乐子。
“快看!疯婆子喝尿了!”
“我的天,真是没眼看,太恶心了!”
笑声中,几个不怀好意的男人眼中闪烁着淫邪的光。
孔巧珍虽然疯了,又脏又臭,但毕竟是养尊处优几十年的女人,身段风韵犹存。
在这个光棍遍地的年代,一个疯了的尤物,对某些人来说,有着别样的吸引力。
“嘿,这婆娘虽然疯了,但屁股还挺翘。”一个男人舔了舔嘴唇,搓着手上前,想去拉孔巧珍。
“滚开!”
一声嘶哑的咆哮,高鹏像一头发了狂的野狗,猛地从地上窜起,扑了上去,一口死死咬住了那男人的小腿。
“啊!你他妈属狗的!”男人吃痛,抬脚就朝高鹏的头上狠狠踹去。
“砰!砰!砰!”
高鹏不松口,任由那人的脚一下下踹在他的头上、脸上。
铁制的鞋头很快就让他头破血流,但他就是不松口,仿佛要将这些天所有的屈辱和绝望,都通过牙齿宣泄出去。
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下,和那男人腿上渗出的血混在一起,场面血腥而又骇人。
“快!快拉开他!”
周围的人七手八脚,总算将疯了一样的高鹏从那男人腿上撕扯下来。
高鹏满脸是血地被摔在地上,他挣扎着护在孔巧珍身前,一双赤红的眼睛,像濒死的野兽,死死地瞪着周围所有的人。
“谁敢再过来!老子就跟他拼了!”
他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狠厉。那赴死般的眼神,竟真的震慑住了那些心怀不轨的人。
闹剧就此收场。
高鹏带着依旧在地上捡东西吃的孔巧珍,离开了。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孔巧珍拖到一处废弃的防空洞里,暂时安顿下来。
然后,他从自己那双破烂不堪的鞋子夹层里,抠出了几张被汗水浸得发软的钞票。
这是他最后的钱了。
他叫住一个路过的小孩,用一种沙哑到几乎听不清的声音说道:“小朋友,帮叔叔去药店.......买一包老鼠药顺道买一个好的白面馒头,剩下的钱,都给你当奖励。”
那几张皱巴巴的钞票,对一个孩子来说,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小孩眼睛一亮,接过钱,高高兴兴地跑了。
当天晚上,雪下得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