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书儿是个好孩子,天就要亮了,你快走吧。”
这一夜对于施曼沙来说,是极为痛苦的一夜,她看着睡梦中的锦书,直看得心肠破碎,泪眼迷蒙,仿佛突然间空气也变得浑浊起来,这种骨肉分离的痛感,几乎令她窒息,她盼望着星星永不坠落,太阳不要升起,盼望着能有更多的时间陪伴自己的孩子,看着她成长,听她再喊一声娘亲,因为天一亮,她就将离开她。
而这一夜对于锦书来说,只不过是做了一场短暂的很快便会忘记的梦,她甚至会慢慢淡忘第二天到处找寻娘亲的哭喊和撕心裂肺。
十年后,东都
韶光楼可谓是大梁最为有名的一家青楼了,所去之人皆是达官贵族,名门公子,仅在门外窥探,便可见“紫凤放娇衔楚佩,赤鳞狂舞拨湘弦。”之景,楼内夜夜笙歌,杯酒不停,直教人醉生梦死,徘徊留恋。
一个四十多岁,身着华服的男人刚走近韶光楼,鸨母便迎过来,娇声说道:“哎呀沈长史,您这好几日不来咱们韶光楼,姑娘们可都想您得紧,快快坐下,昨日啊,刚刚新来了几个姑娘,可水灵了,您要不看看?”
沈长史坐下,立即有三个舞妓给他垂肩揉背,他喝了一杯酒,说道:“你保证不是些庸脂俗粉?”
鸨母捶着沈长史的肩膀,说道:“您放心,再怎么样也不能砸了我们韶光楼的招牌啊!”她在一个舞妓耳边说道:“快去叫新来的几个姑娘下来给沈长史瞧瞧。”
不过一小会儿,六个如花似玉,窈窕动人的女子款款走来,对着沈长史行了一礼,其余客人也都靠过来,称赞不已,怨道:“温姨娘,什么时候还金屋藏娇了?果真还是沈长史面子大啊!”
鸨母满脸赔笑道:“哪里哪里?这不都请出来让各位金主瞧了吗?”
沈长史眯着眼睛一个个看过去,但见最后一人不同于其余五人的花枝招展,反而一身清新素雅,青丝如瀑,气韵如兰。
他当即站起身来走近此女子,喃喃说道:“云发丰艳,蛾眉皓齿,颜盛色茂,景曜光起,恒翘翘而西顾。”他立即转身付给温姨娘一贯钱,说道:“唤她来陪我。”说完走上楼去。
沈长史房中一切安排妥当,女子推门进去,坐到他旁边,倒了一杯酒递给他,说道:“沈长史为何会选我?”
沈长史举着酒杯,歪过头看着她,说道:“但凡见过你的男人,有谁会不选你?”
女子嫣然一笑,说道:“沈长史真会说笑,这韶光楼中的娘子哪个不是花容月貌?您常来韶光楼吗?”
“花容月貌虽多,似你这般玉貌仙姿的我倒是从未见过,娘子尽可直接叫我沈牧天,在朝中我是沈长史,在府中也是沈长史,实在累得慌,只有这韶光楼中,我才能做自己。”沈牧天自嘲地一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复又说道:“我还未知娘子芳名。”
女子眼波流转,低头说道:“小女子不过是个无名之辈,直呼长史的名姓怕是不妥吧?”
沈牧天抬手托起她的下巴,说道:“你绝不是无名之辈,你的举止,你的言语,我猜得没错,原先你也算得上富贵人家的子女,你不是梁国人,流落此间,想必家逢巨变,实在可惜。”
女子看着沈牧天,眼中流下泪水,说道:“您说得不错,只是往事不堪回首,我本是来梁国投奔亲人的,才到东都,便被人骗去了钱财,卖进了韶光楼。”说完擦了擦泪水,平复情绪说道:“我不该在长史面前说这些的,坏了您的心情。”
沈牧天看她楚楚可怜,一把抓住她的手,说道:“叫我牧天,我与你一见如故,你权且可以把我当作亲人,你告诉我他们的名字,我帮你找找,待我找到了他们就设法让你们团聚。”
“真的吗?”女子感激地看着沈牧天,跪在地上说道:“谢谢您!”犹豫了一会儿才叫道:“牧天。”
沈牧天将她扶起,握着她的玉指,说道:“放心吧,你先在这里住下,其余的我来安排,除了我,你不需要接见任何人。”
女子美目盈盈,说道:“小女子姓云,名千叠,是扬州广陵人,家道中落以后夫家借由未生子嗣将我休了,可明明是他不能!娘亲让我来梁国投奔舅父,可是娘亲十来年没有回梁国,我想舅父家也大抵搬迁了。”
“你知道你舅父的名姓或者其他亲人的名姓吗?”
云千叠点点头,说道:“舅父名叫何安,娘亲说他只有一个儿子,叫何禹君,就算舅父还在世的话也是花甲之年了,娘说表哥比我年长十岁。”
沈牧天听她说完,想了一会儿说道:“这两个名字是有些耳熟,放心吧,我会帮你查查的。”
“嗯,牧天,你对我真好!”云千叠将沈牧天牵到床上,把他的衣裳一件件脱下,说道:“我帮你舒舒筋骨,放松一下。”她的芊芊玉手在沈牧天的身上各处关节游走跳动,沈牧天直觉通体舒泰,说不出的舒服,没一会儿功夫,眼皮沉重,昏昏睡去。
一连几日,沈牧天夜夜来韶光楼,唯独只唤云千叠,连鸨母也对这女子的手段啧啧称奇。
长史府后院
已然亭亭玉立的锦书手中提着食盒,正急急往后院大门走去,她心中挂念家里的阿婆,只想早些见到她。
一个和锦书差不多年纪,丫鬟打扮的女孩拦住锦书的去路,说道:“何锦书,你又偷了什么东西出去?”
锦书推开她,说道:“与你何干?快给我让开。”
女孩不依不饶道:“别以为你做了芸娘的陪读就可以为所欲为,你从府中偷拿东西出去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随我去见夫人,看你还得意!”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偷东西了?这些都是夫人赏给我的,你别再挡着我。”
陈霞在长史府中做了七八年的丫鬟,原本沈牧天想让她给女儿芸娘做陪读的,谁知道三年前锦书突然出现在府中就抢了自己的位置,她一直怀恨在心,总是处处盯着锦书不放,她故意朝锦书撞去,想要抢夺锦书手中的食盒,一探究竟,锦书没想到她突然对自己动手,食盒打翻在地上,里面的糕点滚落出来,沾满了灰土。
这些糕点原本是带去给阿婆吃的,锦书又是心疼又是气恼,一把将陈霞推倒在地,骑在她身上撕打。
扭打声惊动了正在亭子里喂鱼的夫人,她走过来喝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还不快住手!”
锦书听到夫人的声音,停下手来,与陈霞一同低头跪到夫人面前。
“这是怎么回事?”夫人厉声问道。
陈霞瞅了一眼锦书,说道:“何锦书她又想偷东西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