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老见这叫雄山的刀疤男不吃这一套,知道他定不是普通的匪贼,只好威胁道:“我的兄长是沙陀族族长,侄子是晋国大将李嗣源,就连你们帮主盛凌天也不敢打我的主意,你若是劫走了我的货物,恐怕是自寻烦恼,我已经礼让于你,你又何必咄咄逼人?”
雄山见康老神色自若,不似说谎,而且他竟然知道自己是盛凌天的人,心中已经打了退堂鼓,但是在兄弟面前,口里却不能示弱:“你说的是真是假,有何证明?你以为你拿我们老大威胁我我就会怕了你?”他正愁找不到台阶下,瞟见众人身后的阿依和锦书,话锋一转道:“不过,看你这老头倒是挺识趣的,这样吧,我不劫你的货物,但是,我要她们两个!”他指向阿依和锦书。
一众商人哪里能忍这般羞辱,阿依更是气得想上去刺他几刀!
康老一扫刚才的和颜悦色,语声严厉道:“看来,你是非要和我们动手了?”然后转过身让大伙儿把武器都拿上。
刀疤男没有想到他们为了两个女人还真敢和自己硬碰硬,说道:“不过是两个女人而已,跟着大爷我吃香的喝辣的,有何不好?你们还非要来找死?”
阿依再也忍耐不住,跳将起来,手中的短刀朝刀疤男挥去,并且喊道:“我看找死的是你!”
雄山闪身躲过,吆喝道:“这小娘子居然还懂武功,脾气也不小,哈哈,老子我就喜欢这种火爆脾气的!”
阿依一招没中,并没有打住,转过身来继续向刀疤男刺去,她使的是一对短刀,弯如月牙,配合灵巧的身形,刀疤男捉她不住,竟是挨了她一刀。
雄山本无心伤她,只想将她捉住,不曾想肩膀被阿依划伤,勃然大怒,抽出一把连环刀,朝阿依劈去,这一刀来势凶猛、力道强劲。阿依大惊,退之不及,只得将短刀挡在胸前。康老知道这一刀阿依必是躲不过,一掌向刀疤男拍去,想逼迫他收刀自救,刀疤男刀口一撩,挡住康老这一掌,阿依趁此机会逃开。
“还真有两下子,兄弟们,给我上!货物也要,女人也要!”他招手说道!
“是,大哥!”
匪贼们正要上前,一串破空之声从身后的竹林中传来,几个匪贼蓦地中箭倒地,其余人一边抵挡一边往茶馆里退,雄山环顾四周,并不知道是何人躲在暗处,也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马,他怒火中烧,对康老吼道:“没想到你这老狐狸还有帮手!难怪刚才有恃无恐。”他自知已然骑虎难下,前后都无退路,索性豁出性命,喊道:“弟兄们,给我杀!”这帮人平日过的都是打家劫舍、刀口舔血的日子,见到自己的弟兄遭人暗算,心中不但没有惧意,反而恼羞成怒。听到雄山的喊声,更是放开胆量,和沙陀商人冲杀在一起。
沙陀商贩虽然大多年轻力壮,但是毕竟不懂拳脚,哪里敌得过这些匪徒,立即有三个被砍倒在地,痛哭嚎叫。
一个匪贼向锦书抓去,阿扎一刀砍中他的手,他捂着伤口暴跳如雷,不顾鲜血淋漓,拿起身边的刀追击阿扎和锦书,状若疯虎。他一刀劈下,阿扎跃到一张木桌后,刀刃劈进木桌里,差一点劈进躲在桌子下的茶官头里,茶官吓得目瞪口呆,晕倒过去,他身侧的阿杰也是瑟瑟发抖,拉着茶官往后面的木桌下躲。
雄山提着连环刀朝康老攻去,这把刀刀身宽大,刀背带环,连砍带劈,加上刀上的环扣叮玲作响,看上去虎虎生风。康老虽然身手不弱,但是从商以后武功荒废已久,再加上上了年纪,只能勉力支撑,节节退后。阿依见父亲敌不住,忙冲上来帮忙,她行动敏捷,一对短刀可撩可扎,缠斗之下,刀疤男却是难以占得上风。
这时,雄山听到身后传来弟兄的惨叫声,他转头一看,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七八个黑衣蒙面人加入战局。这些黑衣人虽然人数不多,却个个身手了得,他们作战分明,配合默契,像是经过特殊训练的队伍。
雄山见对方来的帮手这般强势,心中骂娘,今日真是阴沟里翻船了。他气势一弱,招式也露出破绽,康老和阿依抓住机会,一掌击在他的后肩,一刀刺进他的前胸,他受此重伤,没有后退半步,也没有因为疼痛而叫出声,他的牙齿咬得“咯咯”响,脸上的那条疤痕随着他的面部肌肉颤抖,像是一条蠕动的蚯蚓,他抓住阿依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手一刀劈下,康老见状合身扑到阿依身前,将她推倒,阿依倒在地上,随同她倒下的还有一条流着鲜血的胳膊,血溅在她的脸上,她大叫道:“阿爹!”
康老的左臂被劈下,但是他的右手一掌拍在阿依刺于雄山胸口的短刀上,短刀穿过雄山的胸腔钉在树上。雄山倒地气绝身亡。康老也支持不住,站立不稳。锦书跑过来扶住康老,帮他按住伤口,阿依也爬起来护在康老身旁。
匪贼见雄山身亡,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一个人一旦不再害怕生死,那么他被激发出来的力量一定不可小觑,因为你要比他多花一半的招式去保护自己,而他,每一招都是杀招。黑衣人没有想到这帮匪贼浑不要命,竟是被砍伤几人。
康老坐在凳子上,锦书撕下一块裙布帮他暂时止住血,他心中也满是疑惑,自己和这帮黑衣人并不相识,他们为何会帮自己。正忖度间,却见阿扎被一个黑衣人杀死,康老大惊,原来他们并不是帮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康老对身边的锦书和阿依道:“你们两个快趁乱骑上马逃吧,回去把这里的事告诉族长。这群黑衣人并非善类,留下来就是死路一条。”
阿依挥刀击退一个匪贼,说道:“阿爹,要走一起走!”
锦书也道:“我也不走!”
康老生气道:“阿依,你要还是我的女儿就听爹的话,难道你想要族人不明不白死在这里吗?”他又突然语调慈善:“阿依,你从小就不听爹的话,这次听爹一次好吗?
阿依心中知道康老说的是事实,可让她丢下爹独自逃跑,却是千难万难,她哭着跪在康老面前泣不成声说道:“阿爹,都是我的错,我要是不偷偷跟着你来,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康老叹口气,擦去阿依脸上的泪水说道:“这又怎么能怪你呢?你是爹的好女儿,选择活下去有时候比死亡更难,快带着锦书一起回沙陀,不要白白牺牲!”
“阿爹!”她看看锦书又看看爹,心中虽然万般不愿意,却还是决定听爹的话,如果此刻她一意孤行,阿爹和族人将死不瞑目。她一咬牙,站起来拉着锦书就往缚在榕树边的马匹冲去,她推着锦书说道:“快,快上马!”
然后一矮身躲开黑衣人的一箭之后翻身坐在锦书后面,她看了一眼父亲,父亲的脸上是赞扬的微笑,她泪眼迷蒙,向着阿爹点了点头,拉动缰绳,“驾”地一声,纵马狂奔。
两个黑衣人见阿依和锦书乘马逃去,正想追赶,康老站起来,一脚踢起身边的椅子,椅子不偏不倚朝他们飞去,他们见椅子砸过来,只得后退,一脚将椅子踢得粉碎。
康老已是强弩之末,但是为了让阿依和锦书逃得更远,他拼死过来缠住这两个黑衣人。他的伤口渗出更多的血,头上汗珠滚滚而下,撑得几招之后终于被击中心脏,倒在地上,停止了呼吸。
其余的匪徒和沙陀商贩也都全部被杀死,黑衣人也损伤不少,他们聚在一起,看着阿依和锦书绝尘而去的方向,其中一个毫无生气的声音说道:“把我们这边的尸体处理掉,回去禀告宗主,目标已经逃去沙陀了。”
天色暗下来,呼呼的风声伴随着空气里弥漫的血腥味,茶馆周围只剩遍地的尸体,死亡般静谧的空间里传出一声响动,茶馆背后的草丛里走出两个人,茶官和他的儿子阿杰,两人望着面前的残酷景象,相互搀扶着越走越远。
沙陀分布在金娑山以南,蒲类海以东,因其境内有大碛因以“沙陀”为名,与回纥、吐蕃、粟特接壤。因为地处偏远,更增添了沙陀的神秘色彩。据说他们拥有着古老的巫术和幻术,由神邪看护,这一任的神邪正好是族长担任,族长年过半百,又加之事务繁多,已经力不从心,所以才提前举行选拔大赛。
骄阳似火,在这片少有人烟的西北地带,一匹马在大漠里狂奔,马上坐着的两个人正是阿依和锦书。她们一路马不停蹄,甚至不敢多作休息,马的嘴里已经开始冒出泡沫,大口喘着粗气,阿依轻轻抚摸着马的头道:“马儿啊,你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然后指着前方一座矮岩对锦书说道:“姐姐,翻过那座小丘就到了!”
锦书朝那座矮岩望去,只见露出地表的岩石上,一块孤立突起的岩石形如巨大的“蘑菇”。锦书第一次见到如此奇特的山石,说道:“妹妹,那岩石怎么长得如同蘑菇一样,是什么能工巧匠才能雕刻出来?”
阿依本来因为父亲惨死,自己又被追杀,心情极差,每每想到父亲的面容就泪水迷蒙,此刻听锦书说这是能工巧匠雕刻出来的,也忍不住想笑,解释道:“姐姐,这个啊,不是雕刻出来的,是风吹出来的,叫“风蚀蘑菇”,在风沙强劲的地方,露出地表的岩石易被风蚀成奇特的外形,日积月累,就形成了蘑菇的样子。”
锦书这才知道,原来这种风景是大漠特有的,说道:“原来是这样,姐姐我真是闹笑话了。”
阿依说道:“我们沙陀地处偏远,又有大半土地都是沙漠,条件比不上中土富足,但是族人们都是热血心肠,也没有汉人那许多规矩,姐姐定会喜欢的。”
“阿依妹妹这么说,姐姐我都心生向往。”
两人正说着,已经到了沙陀地界,起先见到的是越来越多的木头房和毡房,进到城里,便是一幢幢的住房,多为长方形,开了天窗,屋顶平坦,晾晒着瓜果和粮食。门口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物品贩卖,寻常如蔬菜水果,香水挂件;贵重如各种皮毛,美酒玉石,甚至还有骆驼马匹。街市上汇集了多个种族的人,好不热闹。
阿依和锦书骑马至一户大宅前,这便是阿玲从小生长的家。宅子建筑风格不同于普通人家,集合了汉和突厥等风格,正门上有一牌匾写着“琉璃府”几个大字。
“就是这里了。”阿依对锦书说道。
大门敞开着,仆人家丁们为了神邪大典忙里忙外做着准备,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正好出门看到狼狈不堪的阿依和锦书,阿依也看到这名妇女,下得马来扑到妇女怀中失声痛哭:“塔娜姑姑,我阿爹他......”
塔娜见她泣不成声,又见她和身后的女子满身伤痕,知道出了大事,忙说道:“阿依,先别哭了,咱们先进屋再说。”她扶着阿依对锦书说道:“姑娘,你也快进来吧!”锦书一点头,默默地跟在后面。
“琉璃府”内部极大,构造和汉族一般,有院坝,厅堂,厢房等。但是屋内摆设却是异域风情,墙上挂着壁毡,壁毡上是各种图腾,就连桌上的花瓶里也是美丽的锥羽作为点缀,地上铺地毯,色彩鲜艳明丽,锦书看得眼花缭乱,这“琉璃府”比长史府还气派百倍。
塔娜已经着人去请族长,又叫人去准备饭菜,请大夫,烧热水。
三人坐下,塔娜等阿依情绪平复后才问道:“阿依,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说你阿爹他被贼人杀害了,路上发生了什么?”
阿依正要回答,族长已经匆匆赶来。族长已经五十多的年岁,看上去精神锼烁,目光如电,浑身散发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气魄,又有令人亲切的慈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