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蛋!”
赵癞子最后看向那憨厚的壮汉。
“你小子力气大,腿脚稳当,认死理。几条商道之间跑腿联络、押送‘要紧货’(情报)、给各处的兄弟送补给,这活就交给你!”
“别的不求,东西必须安全送到!送到指定的人手里!敢有闪失,敢丢了,老子扒了你的皮!”
铁蛋放下啃了一半的饼子,用力擦了擦嘴,瓮声瓮气,语气却斩钉截铁:
“大哥!县太爷!让俺送啥,俺送到!谁抢,俺捶死他!密语……俺……俺使劲学!”
他心思单纯,只知道跟着大哥和县太爷有肉吃,有暖衣穿,还能干“大事”,比当街溜子强百倍!
看着手下兄弟眼中燃起的、或狂热或沉稳或坚定的火焰,赵癞子心中大石落地,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和责任感。
他猛地一拍瘸腿桌子,震得银锭叮当作响:
“好!都他娘的是条汉子!大人看得起咱们这群泥腿子,教咱们通天彻地的本事,给咱们指了条金光大道!”
“咱们就得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豁出命去干!从今往后,清河县街面上,再没有咱们这群撒泼打滚的癞皮狗了!咱们是——”
他卡了一下壳,绞尽脑汁想个响亮名号。
油葫芦眼珠一转,立刻接上:“是给周大人办‘大事’的‘暗桩’!是‘周记’的大掌柜、大伙计!”
“对!办大事的暗桩!”赵癞子精神大振,“明儿天一亮,都给老子往死里学!学这保命发财的‘鬼画符’和‘天书’!”
“油葫芦,你脑子转得快,你先跟我学透!老蔫儿,你也用心!然后你们俩再去教老刘和铁蛋!”
“谁他娘的敢偷懒,耽误了大人和兄弟们的前程,老子打断他的狗腿!”
染坊破败的厢房,瞬间变成了“大夏朝第一届情报骨干速成班”的课堂。
油灯昏黄,寒风从墙缝里呜呜灌入。
赵癞子拿出周平安给的卡片,唾沫横飞地开始教学,把周平安那套市井暴力联想记忆法发挥得淋漓尽致:
“看这个‘a’!像不像你婆娘骂街时张大的血盆大口?嚎丧呢!”
“‘1’!烧火棍!捅他娘的腰眼子!”
“‘2’!水鸭子!扭断脖子炖汤!”
“‘3’!招风耳!揪下来下酒!”
粗鄙不堪的解读在破屋里回荡。
油葫芦笑得前仰后合,学得飞快,还举一反三编更下流的联想;
刀疤刘皱着眉头,努力把符号和“捅人”、“放血”、“割舌头”联系起来,倒也记得瓷实;
老蔫儿沉默依旧,但手指在桌上划动的轨迹越来越快,越来越准;
铁蛋则一脸严肃,像练拳一样,一边比划一边念念有词:“棍……捅!鸭子……炖!耳朵……揪!”。
教学场面混乱、粗俗,却充满了底层特有的旺盛生命力和一种“知识改变命运”的奇异兴奋感。
赵癞子教得口干舌燥,嗓子冒烟,时不时骂两句“榆木疙瘩”、“蠢死算了”,但看着这群昔日只懂好勇斗狠的兄弟,此刻笨拙却无比认真地握着树枝当笔,在沙土上划拉那些“鬼画符”。
甚至能结结巴巴拼出“da
ren”(大人)、“qing
he”(清河)这样的词,一股混杂着成就感、责任感和“老子也能当先生”的爽感油然而生。
夜渐深,寒风更烈。
赵癞子留下脑子最活的油葫芦和心思最细的老蔫儿继续挑灯夜战,强化记忆。
他自己则裹上那件轻暖得如同无物的羽绒服,带着刀疤刘和铁蛋,揣着部分银两作为他们各自的启动盘缠和路费,走出了染坊。
正月二十四的深夜,万籁俱寂,月光惨白,照得积雪的街道一片清冷。
三人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穿行在空无一人的街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