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片尖锐的呼啸声,密集如亿万只索命铁蜂,“啾啾”掠过壕沟上空。
不时有炮弹命中战壕前的土垒,炸起的泥土、碎石如暴雨泼洒,几乎要将洞口掩埋。
硝烟、硫磺和焦土的混合气味,无孔不入,呛得闫福昌连连咳嗽。
他只能在心里,一遍遍默念班长和侯荣平时唠叨的话:
“躲好,别动,抱头,蜷身!炮火犁地的时候,阎王爷也低着头!”
“等炮停了,才是咱们爷们儿见真章的时候!”
这念叨像根细韧的丝线,维系着他几乎被震散的神智。
他偷偷瞥向侯荣。
只见表哥眉头紧锁,嘴唇抿成一条线,眼神里没有慌乱,只有全神贯注的警惕,仿佛在通过声音,判断炮弹的落点和种类。
这份沉稳,好似在惊涛中抛下的铁锚,稍稍稳住了闫福昌那艘,即将倾覆的心神小船。
与前沿阵地炼狱景象,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防线后方约两三百米处,一片经过伪装的炮兵阵地。
西军的火炮群,在那里异乎寻常地沉默着,像一群潜伏在阴影中的猛兽。
炮手们神情紧绷,听着震耳欲聋的爆炸,看着前方腾起的浓烟火焰,嘴唇几乎咬出血。
但他们必须忍耐。
这是旅长邱贵荣的死命令:
在敌军步兵进入最佳射界前,炮兵必须像石头一样沉默,
绝不能暴露位置,让占据射程与精度优势的敌军炮兵,轻易摧毁这些宝贵的火力。
这种等待,对渴望复仇的炮手而言,是一种煎熬。
“大家躲好!都把头低下!谁也别探出头去找死!”
在爆炸的轰鸣间隙,闫福昌隐约听到隔壁躲炮洞里,班长夏德明的吼声。
这救命的躲炮洞,就在战壕内侧壁上,洞口狭窄,仅容一人进出。
但里面纵深尚可,能遮蔽两人的身形和枪支。
这是昨天下午,每个士兵按照湘南苦训的标准,亲手挖出来的。
当时不少人抱怨岭南土质,黏湿难挖,侯荣却一边奋力挥铲,一边对满头大汗的闫福昌说道:
“福昌,这洞就是保命符,多流汗,少流血!挖深一寸,活命的机会,就大一分!”
众人刚忙活出个雏形,就见北面尘土飞扬,大队穿着红色和深蓝色军服的不列滇人匆匆而至,在不远的北坡停下。
连长当时让大家别管外面,继续埋头深挖工事。
侯荣一声不吭,挥铲的动作却更快了。
一直干到天黑,这简易却至关重要的防御体系,才初具规模。
此刻,这简陋的土洞,成了钢铁风暴中,他们唯一卑微而坚固的庇护所。
闫福昌的手,下意识地摸向怀中那支冰冷坚硬的物件——西军军工厂最新生产的后装线膛枪。
冰凉的枪身,此刻竟奇异地传递来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这支枪是宝贝疙瘩。
射击时,不再需要像54式步枪那样,站着,用通条从枪口压实弹药。
只需卧倒,旋转后拉那造型奇特的枪机,打开后膛,塞入整装子弹,闭锁,便可瞄准击发。
射速能达到54式的两到三倍。只要稍加练习,一分钟打出八到十发子弹并不难。
连队军法官反复强调,这新枪全军眼下也只有三千支,优先配给近卫第十师试用。
有严格的保密制度,绝不能落入敌手,身处绝境时,必须先毁掉新枪。
不过,闫福昌用了这段时间,也摸清了新枪的些微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