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呆坐良久,左右权衡,差不多一个小时了,竟还没有主意。
日头已经西沉,营地点起了火把。跳动的火光,映在他脸上,明暗不定。
终于,他长叹一声,离开虎皮椅,回到大帐,并吩咐亲兵:“去请昆军门过来议事。”
昆寿来得很快。
这位粤省绿营提督,虽与穆克德讷同为从一品武将,却因隶属不同系统,在军中的地位,也截然不同。
作为瞒洲正白旗出身的将领,昆寿在绿营系统中,处境微妙。
他今年四十六岁,正值武将的黄金年纪,却因身处汉人为主的绿营,始终难以真正的融入。
按照旧朝的军制,他统率的绿营名义上,归总督叶明琛辖制。
而穆克德讷统率的八旗兵,却直属皇帝,更负有监督绿营之责。
这道制度上的鸿沟,让昆寿在穆克德讷面前,天生就矮了一截。
况且景寿来五羊城传诏时,曾特意召集五羊城内的瞒蒙军官,明确要求诸人要以穆克德讷为首,共克时艰。
这道命令,让昆寿在军务上,不得不听从穆克德讷的调遣。
加上他本身就不是强势的脾性,所以一听到召唤,便过来了。
听闻穆克德讷想让他的提标营,担任明日主攻,昆寿并未多言,只是拱手领命:“卑职遵命,这就回去准备。”
这番爽快,既是对上官的服从,也暗含着旗人将领间的默契——毕竟比起叶明琛的督标营,他们才算是“自己人”。
穆克德讷满意地点点头,目送昆寿离去。
这位提督虽然平日里沉默寡言,但胜在听话。
他麾下的提标营,虽不及督标营善战,却也是粤省绿营中的劲旅。
暮色四合,昆寿回到自己营中,立即召集麾下将领。
“传令各营,明日四更造饭,五更出发。”
他转身,语气平静,“告诉将士们,此战关乎朝廷体面,务必奋勇当先。”
帐中将领脸色苍白,面面相觑,却无人敢多言语。
翌日,天色甫亮,晨雾尚未散尽。
昆寿亲率两千提标营精锐,小心翼翼地,逼近昨日血流成河的花生地。
空气中还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被践踏的花生苗,蔫蔫地倒伏在泥泞中。
战死的绿营兵尸体、残破的军旗、丢弃的兵刃,随处可见。
令人诧异的是,西军阵地上竟空无一人。
壕沟依旧,土垒尚存,却不见半个西军身影。
连一粒粮食、一颗子弹都未曾留下。
这一切都显示,西军是井然有序地撤离,绝非仓皇的败退。
昆寿不敢大意,派斥候反复探查,确认西军确已撤离,这才快马向穆克德讷报信。
穆克德讷当即亲临前线,站在空荡荡的西军阵地上,眉头紧锁。
他蹲下身,抓起一把泥土在指尖捻了捻,又仔细察看那些工事的构造。
壕沟挖得很浅,刚好够一人站里面放枪,两侧还有排水沟。
土垒也只齐肩高,但是极为厚实,完全能抵御炮弹轰击,且土垒里还有专门的防炮洞。
正当他思量西军撤退的动机时,前出探马疾驰而来,带来了关键消息:
不列滇陆军已在花县西北,与西军援兵交上火了!
“好!好!好!”
穆克德讷抚掌大笑,脸上阴郁一扫而空,
“传令下去,准备围攻花县!”
他当即召集众将,宣布了破格的重赏:
“率先登上花县城墙者,赏白银一千两!有官身者,官升三级!无官身者,直接授正七品把总之职,咨部议叙!”
他顿了顿,环视众将激动的面色,又加重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