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猛地站起身,一把拉起,还有些发愣的梁定海。
两人走到大案之前。
没有任何言语,沈棣辉撩起战袍前襟,双膝一弯,“噗通”一声,结结实实地跪倒在坚硬地面上。
梁定海紧随其后,也重重跪倒。
下一刻,沈棣辉俯下身去,额头重重叩地,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他没有立刻抬头,而是保持着这个卑微姿势,声音从地面传来,带着压抑不住的悲怆与嘶哑:
“卑职……沈棣辉……谢过大帅、昆军门……指点迷津……再生之恩!”
几乎在同一时间,梁定海也“咚、咚、咚”连磕三个响头,动作幅度更大,带着一股草莽的狠劲与直接。
他抬起脸时,额头上已沾了明显灰土印记,已经隐隐发红。
他不管不顾,声音洪亮,带着豁出一切的执拗:
“穆大人!昆军门!活命大恩!定海没齿难忘!”
“往后水里火里,但凭二位大人一句话!定海要是皱一下眉头,就是婊子养的!”
看着脚下这两位不久前,还意图鱼死网破的悍将,此刻如此卑微地跪地叩谢,穆克德讷和昆寿,交换了一个放松下来的眼神。
他们脸上,依旧没什么过多表情,只是微微颔首,坦然受了这大礼。
“起来说话吧。”
穆克德讷的声音,恢复了几分平日里的淡漠,但语气明显缓和了许多:
“既已同舟共济,便不必行此大礼了。”
待沈、梁二人有些踉跄地站起身,垂手恭立后,穆克德讷略作沉吟,说道:
“如今正在豫鲁一带剿捻的僧格林庆王爷,与本帅有旧。早年他处境艰难时,本帅曾施以援手,这份香火情,他总还是要认的。”
他看向沈、梁二人,目光中带着一种肯定:
“僧王如今正值用人之际,帐下尤其缺的,就是像你们这样,真正与西贼打过硬仗、熟知其战法的将领。”
“待朝中事了,本帅可亲笔修书一封,向僧王力荐二位。”
“以二位之能,在僧王麾下谋个前程,绝非难事。”
这时,一旁的昆寿也适时接口,语气笃定:
“若二位不愿在中原与捻匪纠缠,也另有去处。”
“晋省绿营提督隆安,乃是本官的外甥。他上任未久,手下正缺真正能打仗、能练兵的干才。”
“老夫亦可修书一封,荐二位前往晋省。有老夫这层关系在,隆安必不会亏待了二位。”
“晋省远离南方是非之地,亦可安稳度日。”
穆克德讷微微颔首:
“我与昆军门,言出必践。”
“安置你们这点事,于我二人而言,不过是一封书信,几句嘱托而已,算不得什么难事。”
“是去僧王处博取功名,还是去隆安那里求个安稳,你们自行斟酌。”
这番实实在在的承诺,如同最后一道洪流,彻底冲垮了沈棣辉和梁定海心中,残存的顾虑与负罪感。
在这等级森严、满汉畛域根深蒂固的旧朝官场。
他们这等汉将,很多难于登天的事,在穆克德讷、昆寿这等旗人贵胄眼中,或许真只是一句话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