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看到队伍中,那面迎风招展的赤色旗帜时,竟爆发出一阵阵低呼。
有人忍不住振臂高呼起来:
“西军已至,诛灭清妖!”
“驱逐鞑虏,反清复明!”
声音虽不甚整齐洪亮,却带着一种压抑已久的期盼与快意。
更有几位面部皱纹,如沟壑纵横的老农,拄着锄头,望着这支队伍,浑浊的眼中竟泛起了泪光,嘴唇翕动,喃喃着旁人听不清的积郁与盼望。
在一个泥泞的岔路口,约莫十来个少年孩童,突然从路旁的竹林里钻出。
他们呆呆地站在路边,看着西军的马队靠近,竟不躲不避。
萧云骧扫了一眼,只见其中有男有女,大的不过十二三岁,小的看起来只有五六岁。
个个满脸黑泥,头发乱如蒿草,衣衫褴褛得难以蔽体,光着脚,身形瘦削得仿佛只剩下一把骨头,撑着一颗显得过大的脑袋。
唯有那一双双眼睛,在污浊的小脸上格外分明,里面混杂着本能的恐惧,和一丝微弱的希冀,齐齐望向马队。
这明显是一群无依无靠的流浪儿。
领头的警卫队长敬翔愣了一下,连忙示意马队减速,缓缓从这群孩子身旁通过。
萧云骧不由一阵心酸,他这具身体的原主,童年便在炭窑矿山中度过,想来也曾是这般模样。
他示意队伍停下,让敬翔带几名警卫下马,从马背的油布包里掏出行军干粮,分给这些孩子。
孩子们先是怯怯地看着,随即纷纷上前,接过警卫手中粗糙厚实的大饼,立刻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一个年纪稍大的孩子,一边急切地吞咽,一边鼓起勇气向敬翔问道:
“大叔,你们是洪兵么?”
所谓“洪兵”,即前几年在岭南声势浩大的天地会分支,实为一群活不下去的穷苦人,聚义而起。
最终被总督叶明琛残酷镇压,残部或逃或死,被杀得人头滚滚。
本就出身天地会的敬翔,闻言鼻子一酸,重重点头:
“是!我们是洪兵。这次,我们带着大部队,回来了!”
那孩子咽下口中的饼,继续怯怯地追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那……你们还会走么?能不能打下五羊城,将那个屠夫大官杀了,替我们爹娘报仇?”
敬翔猛地别过脸,用力抹了把眼睛,随即从众警卫马背上,搜罗出数十张大饼,给每个孩子手里,都塞上三四张。
他声音洪亮,却带着难以抑制的哽咽:
“这次,我们不走了!不光要打下五羊城,还要把这吃人的世道,彻底翻转过来!”
说罢,他再不敢看那孩子的眼睛,几乎是逃也似的匆匆上马。
马队再次出发,滚滚向前。
那些紧紧抱着大饼的孩子,目送着队伍离去。
有几个孩子,下意识地跟着马队奔跑起来,却因路滑且赤脚,接连摔倒在泥泞里。
隐隐约约间,风中还送来那个领头孩子带着哭腔的呼喊:
“你们……一定不要再走了啊——!”
萧云骧脸色铁青,不自觉地勒紧缰绳,放缓马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