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次反复拉扯,宝贵的行军时间,被白白消耗。
这位沙场老将彻底明白了。
北面和西面的这两股西军,目的并非立即决战。
他们是要像牛皮糖一样粘住他,拖延他的南撤速度,等待其他西军部队,完成最终的合围。
看穿这一点,他不再理会侧后若即若离的西军,严令各部保持紧凑队形,不顾一切地向南方挺进。
经过一天多的强行军,到了七月三日的傍晚,不列滇军的前锋,终于抵达了一个名叫石头岗的地方。
此地虽名为“岗”,实则只是一片长宽约四五里的缓坡,最高处,也不过比周围的平地高出两三米。
坡上碎石遍布,近年来岭南战乱频仍,无人垦殖,早已沦为一片杂草丛生的荒芜之地。
坡顶地势起伏,形成凹凸不平的台地,没有茅草坡那般清晰的山脊线,视野还算开阔。
荒草与乱石之间,散落着数百个胡乱堆起的坟包。
这是历年来遭受兵祸、土匪,或是死于瘟疫,又无人收尸的异乡人,被当地乡民草草葬于此地。
不列滇军的前锋队伍,刚抵达岗地北面。
一名哨骑军官纵马从南奔来,径直找到被参谋们簇拥着的格兰特将军。
他利落地翻身下马,敬了个礼,声音因急促而有些发涩:
“将军,南面坡地发现敌军。看旗号是西军近卫第十师,他们正在构筑了阻击阵地。”
格兰特没有说话,一把从身旁参谋手中,夺过了望远镜,向南望去。
只见一面面赤色的战旗,在夏日沉闷的热风中猎猎作响,连成一片,如同移动的火焰之墙,彻底封住了南下的去路。
格兰特久久凝视着不远处,那道在不断延伸、加固的西军土垒。
他看了看西斜的太阳,又回头望了望,经过一日强行军,已是人困马乏的部队。
他意识到,那场预料之中的恶战,已迫在眼前。
石头岗,这片异国的荒丘,注定要成为决定上万不列滇远征军命运的血色舞台。
南撤的道路被堵死,身后的追兵如影随形,侧翼的威胁挥之不去。
他转过身,对肃立待命的传令官,冷静的下达命令:
“命令部队,依托石头岗北坡,就地构筑防御阵地。重点防御身后和侧翼的敌军追兵。”
“炮兵,寻找合适射界,布置阵地,准备提供火力支援。”
“让士兵们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日出之后,我们用刺刀和炮弹,直接打开南归的通道。”
夕阳的余晖,洒在石头岗的杂草、碎石和那些无名的坟包上,给一切,都涂上了一层凄冷、非金非赤的异样光芒。
不列滇工兵们,挖掘散兵坑,设置着鹿砦。
军官们急促的口令声,在日渐暗淡的天光中回荡。
远处的西军阵地上,同样是一片忙碌的景象。
无数黄色的身影,也在奋力挥锹抡镐,加固着他们的阵地。
一门门火炮被推上前沿,黑洞洞的炮口,森然指向北方。
双方都在争分夺秒,为明日注定到来的血腥碰撞,做最后的准备。
旷野的风吹过山岗,拂过蔓蔓荒草,发出一片簌簌声响。
那声音幽咽低回,仿佛是此地数百座无名荒冢中,滞留异乡的孤魂野鬼在低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