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驶座上,李峰专注地操控着方向盘,避开路面上较大的坑洼和障碍物。皮卡良好的悬挂系统过滤着颠簸。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道路和两侧田野,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车厢里弥漫着浓郁的泥土味、草腥味,以及后车厢鹿尸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四十多分钟后,熟悉的进城大道出现在前方。这条曾经承载着梅州进入五华县城车流的主动脉,如今同样荒凉破败,两侧的绿化带早已成了狂野生长的灌木丛和杂草的乐园。
突然,李峰的眼神一凝,脚下轻点刹车,车速迅速放缓。
在距离路口不远的地方,路边一座早已被洗劫一空、门窗破碎的小超市门口,蹲着一个瘦小的身影。那身影穿着一件宽大得极不合身、沾满污渍的灰色外套,头发凌乱枯黄,双手抱着膝盖,脑袋埋在臂弯里,像一只受惊后蜷缩起来的小兽。
林小雨。
李峰一眼就认了出来。无人机镜头下那个在仓库区一次次等待“钢铁蜂鸟”降临的身影,早已被他牢牢记住。
女孩似乎听到了引擎声,猛地抬起头。苍白憔悴的小脸上,那双充满疲惫和渴望的大眼睛里,在看到这辆庞大、冷硬、覆盖着伪装涂装的陌生皮卡时,瞬间被巨大的惊恐所占据!她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弹跳起来,踉跄着后退几步,后背紧紧抵在超市冰冷破烂的卷帘门上,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眼神里充满了无助的恐惧。
显然,她认不出这辆车。这个充满危险的末日里,任何陌生的、尤其是带有武装色彩的车辆,都意味着潜在的巨大威胁。她在这里等待的,是那个无声无息、带来一线生机的“铁鸟”,而不是这头咆哮的钢铁怪兽。
李峰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没有摇下车窗,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多看女孩一眼。汉兰达皮卡稳稳地停在距离超市门口五六米远的路边。
车停稳,李峰推开车门,高大的身影从驾驶室跳下。他的作战靴踩在碎石路面发出沉重的声响。林小雨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下意识地想往超市里面缩,但卷帘门紧闭着,她无处可逃。
李峰面无表情,径直走到皮卡车尾,再次打开了厚重的后尾门。防水布包裹的巨大鹿尸显露出来,浓烈的血腥气和新鲜的肉味瞬间弥漫开来。他拔出固定在战术腰带上的卡巴军刀,厚重的刀身闪烁着冷冽的寒光。刀刃异常锋利。
他伸手,抓住鹿尸的一条后腿粗壮的腿骨,手臂肌肉贲起。锋利的军刀沿着腿骨关节连接处切入,精准地找到肌腱和韧带的缝隙。手腕沉稳而有力地转动、切割、撬动。
“嗤啦…咔嚓…”
割断坚韧肌腱的沉闷声响和骨头被撬离关节的脆响清晰传出。很快,一条连着大块后腿肉、重量足有二十多斤的巨大鹿腿被他干净利落地卸了下来!切口处露出鲜红的肌肉纹理和森白的骨茬,温热的血液顺着皮毛滴落在干燥的路面上,洇开深色的印记。
李峰提着这条沉甸甸、还在微微抽搐的新鲜鹿腿,转过身,走向超市门口。
林小雨惊恐地看着这个高大、沉默、浑身散发着冰冷气息的男人提着一条血淋淋的兽腿朝自己走来,吓得几乎要瘫软在地,牙齿咯咯打颤。
李峰在距离她两三米的地方停下。没有说话,没有表情。他只是手臂一扬,像扔出一件寻常物品。
“噗通!”
那条沉甸甸、沾着泥土和草屑的鹿腿,被扔在了林小雨脚前的空地上,溅起一小片尘土。
然后,李峰再没有看她一眼,如同完成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他转身,大步走回皮卡驾驶座旁,拉开车门,发动引擎。
整个过程,从停车到卸肉到扔掉,再到上车离开,不超过一分钟。沉默得像一出冰冷的哑剧。
汉兰达皮卡低吼着,重新汇入进城大道,朝着县城方向驶去,很快消失在道路的拐弯处。
超市门口,只剩下林小雨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如同石化了一般。
脚下那条还带着温热体温、散发着浓烈血腥味的新鲜鹿腿,冲击着她的感官。她茫然地看着皮卡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看脚边这巨大的、做梦都不敢想的肉食……巨大的惊愕和难以置信的狂喜如同冰火两重天,瞬间席卷了她!这不是幻觉!不是做梦!那个男人……那个铁鸟的主人!他竟然……
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猛地扑倒在地,不顾一切地抱起那条沉甸甸、血糊糊的鹿腿,仿佛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巨大的惊喜让她浑身颤抖,几乎喘不过气!她甚至忘了说谢谢,忘了看那辆车最后一眼,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快!快把这天大的好运带回去!带回去给叔叔婶婶,给哥哥,给小虎,给刘奶奶和王叔!他们有肉吃了!好多好多的肉!
她用尽全身力气,扛起那条对她而言过于沉重的鹿腿,踉跄着,却用最快的速度,钻进了旁边一条堆满垃圾的小巷深处,消失不见。只留下超市门口地面上那片深色的血迹和一个深深的脚印,证明着刚才那短暂而震撼的交集。
车内。
李娜透过后视镜,清晰地看到了整个过程——林小雨的惊恐,李峰的沉默馈赠,女孩难以置信的狂喜和最后的消失。她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由衷的、温暖的弧度。她没有说话,只是转过头,目光柔和地落在李峰线条冷硬的侧脸上。她伸出手,轻轻覆在李峰放在换挡杆的手背上,指尖传递着无声的理解、赞同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动。
她知道李峰为什么不说话。语言在末日里是多余的,甚至可能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和期望。这种沉默的给予,如同之前精准控制的无人机投放,同样是他守护人性底线的独特方式——给予一线生机,却不建立任何依赖关系。既不将自己置于救世主的位置,也不让对方产生可以无限索取的错觉。这是一种冷酷的善良,一种建立在生存智慧之上的慈悲。
李峰感受到手背上传递来的温热和柔软。他的目光依旧直视前方道路,专注地驾驶着车辆。但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不易察觉地微微放松了一瞬。他没有抽回手,也没有侧头回应李娜的目光,只是那只被覆盖的手,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在李娜的手背上轻轻回按了一下。
一丝微不可察的暖流,在两个冰冷的手掌间悄然传递。在这残酷的末世里,这份无需言说的默契,比任何话语都更有力量。
皮卡没有直接驶向碧桂园小区。李峰熟练地转动方向盘,在前方一个岔路口拐入了一条比较狭窄的支路。这条路绕了一个弯,通向县城西侧的一片相对独立的区域。
几分钟后,一座熟悉的、庄严肃穆的建筑出现在道路一侧——五华县公安局大楼。
昔日代表法律与秩序的威严之地,此刻已成为名副其实的丧尸巢穴!
高大的围墙依旧屹立,但大门早已被暴力冲垮,扭曲锈蚀的铁栅栏倒伏在地,被踩踏得扁平成泥。大楼主体灰白的墙壁上布满了干涸发黑的血迹、可疑的污渍和爆炸熏燎留下的痕迹。几乎每一扇窗户都破碎了,黑洞洞的窗口像无数张开的、择人而噬的大嘴。大楼前的广场和小花园彻底沦陷,密密麻麻的丧尸如同蛆虫般拥挤蠕动!数量多到令人头皮发麻,至少有上千之众!它们大多穿着破烂的警服、便装,甚至还能看到少部分穿着囚服的!显然末世爆发之初,这里经历了极其惨烈的抵抗和混乱,最终被彻底淹没。
尸群在阳光下缓慢地游荡、推挤、碰撞,发出永不停歇的、令人心烦意乱的低沉嘶鸣“嗬……嗬……”,汇聚成一片压抑的死海波涛声。浓烈的、混合着高度腐败尸臭、排泄物和霉菌的味道,即使隔着皮卡良好的密封车窗和空气过滤系统,也仿佛能隐隐渗入鼻腔,令人作呕。
李峰放慢车速,几乎是以步行的速度缓缓驶过公安局正门前的街道。他锐利的目光如同探针,透过深色的车窗玻璃,冷静地扫视着大楼的每一个角落:主楼、附楼、后院的车库、围墙的破损点……
几个关键位置立刻吸引了他的注意:
?
主楼一楼枪械库厚重合金门的位置:虽然被尸群遮挡了大半,但那扇门似乎依旧紧闭着,门上布满了撞击的凹痕和抓挠的血迹,但结构看起来还算完整。
?
后院车库角落一处不起眼的维修通道小门:那是他当初潜入的路径,如今被一辆倾覆的警车残骸和大量杂物死死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