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烟呛得他睁不开眼,恍惚间看见个黑影扑过来,把他往旁边拽。是俄何烧戈,刀鞘上的牦牛尾烧了半截,正冒着黑烟。\"傻小子,不要命了!\"羌人头领的声音像打雷,\"将军让撤到第二道防线,你还在这儿等死?\"
张弩被拽着往谷外跑,耳朵里嗡嗡响,却听见身后传来更响的爆炸声。回头看时,峡谷里的火焰已经连成了片,魏兵的圆阵像艘着火的船,在火海里慢慢移动。少年忽然想起姜维的话:\"烧不着前队的盾牌手,就烧他们的粮草——让邓艾知道,祁山的麦子,能喂饱人,也能烧死贼。\"
俄何烧戈把他推上匹战马,自己翻身上了另一匹。\"抓紧缰绳!\"他的弯刀指向祁山堡的方向,那里的\"汉\"字大纛在阳光下闪着光,\"将军说,只要那面旗还飘着,咱们就还有胜算。\"
两匹战马迎着风跑起来,张弩回头望了眼燃烧的峡谷,浓烟正往天上飘,像支巨大的狼烟。他忽然觉得,那些燃烧的青稞捆,像无数个小小的太阳,在替大汉照亮这条路。
第三折
粮窖藏玄机
祁山堡的粮仓里,马邈正指挥着士兵往暗道里搬青稞。粮袋在石地上拖过,发出\"沙沙\"的响,像春蚕在啃桑叶。他时不时往门口望一眼,帐外传来的喊杀声越来越近,震得粮囤上的麦粒簌簌往下掉。
\"快!再搬十袋就封门!\"马邈的袖子卷得老高,胳膊上沾着麦糠,活像个常年守粮仓的老卒。他手里的账本站在粮堆上,上面用朱砂画着个大大的\"密\"字,旁边记着\"八千石\"——是藏进暗道的数量。
忽然有个蜀兵踉跄着跑进来,甲胄上全是血。\"马参军,魏军...魏军快到南门了!\"他扶着粮囤喘粗气,\"霍弋将军让...让把剩下的粮全烧了,不能留给邓艾!\"
马邈的手猛地顿住,账页被指尖戳出个洞。\"烧不得!\"他把账本往怀里一塞,往暗道的入口跑,\"这是将军的计策,表面上只留三成粮,让邓艾以为咱们快没粮了!\"
暗道的石门是块巨大的青石,需要十个士兵才能推动。马邈看着士兵们把最后一袋青稞推进去,忽然听见外面传来\"轰隆\"声,粮仓的木门被撞开了,魏兵的喊杀声像潮水般涌进来。
\"快关门!\"马邈拽着石门上的铁链,手指被勒得发白。士兵们拼尽全力往回拉,石门缓缓落下,遮住了暗道入口,只留下道细缝,能看见里面的粮袋堆得像小山。
邓忠提着剑冲进来时,看见的就是满地散落的粮袋,大多是空的,只有几个角落里堆着些青稞,看起来确实像只剩三成。\"搜!\"他往粮囤上踹了一脚,空粮囤\"哐当\"倒下,露出后面的马邈。
\"别白费力气了,\"马邈往石墙上一靠,故意把账本掉在地上,\"我们的粮早就不够了,能撑到现在全靠百姓接济。\"
邓忠捡起账本,翻到最末页,那里用墨笔写着\"存粮三千石,预计支撑三十日\"。他冷笑一声,把账本往马邈脸上扔:\"姜维的小把戏!以为这样就能骗我?\"他往粮仓深处走,靴底踢到块松动的石板,发出空洞的响声。
马邈的心跳突然加速,那块石板下面就是暗道的通气口。他赶紧往旁边走,假装整理散落的粮袋,脚却悄悄把石板踩实。\"将军要是不信,\"他故意提高声音,\"可以派人去百姓家搜,看看能不能找出半袋多余的粮食。\"
邓忠的目光在石墙上扫来扫去,忽然停在那块被马邈踩住的石板上。\"把那块石头撬开,\"他对身边的士兵说,剑鞘往石板上敲了敲,\"我倒要看看下面藏着什么。\"
两个魏兵拿着撬棍走过来,马邈的手心全是汗。他忽然想起姜维临走时的嘱咐:\"要是被发现,就说那是藏伤兵的地方——邓艾用兵谨慎,不敢轻易下去。\"
石板被撬开时,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飘出股淡淡的麦香。邓忠往洞里望了望,深不见底,隐约能听见下面有动静。\"下去看看,\"他对最前面的魏兵说,\"有埋伏就放信号。\"
那魏兵刚要跳,突然听见外面传来邓艾的喊声:\"住手!\"老将军走进来,灰布袍上还沾着峡谷里的烟灰,看见洞口时皱起了眉。\"姜维诡计多端,这洞里肯定有机关,\"他往洞口撒了把麦粒,麦粒落下去,半天没听见响声,\"至少有三丈深,下去就是死路。\"
他转向马邈,目光像把刀:\"告诉姜维,我不攻他的堡子,就围到他粮尽为止。\"他往门口走,忽然又回头,\"把这些剩下的青稞全运走,给弟兄们磨面吃——就当是姜维送的见面礼。\"
魏兵搬空粮仓时,马邈靠在石墙上,腿软得站不住。他望着被撬起来的石板,下面的通气口还在微微有风,带着暗道里的麦香。远处传来邓艾的命令声,说要在堡外扎营,看样子是真的要长期围困了。
夜幕降临时,姜维悄悄来到粮仓。马邈把白天的事一说,将军忽然笑了:\"邓艾果然多疑,他越不敢相信有粮,就越会着急。\"他蹲在石板旁,往通气口里喊了声,下面传来俄何烧戈的回应,说暗道里的青稞都好着。
\"让里面的人省着点吃,\"姜维往洞里塞了个火把,照亮下面的粮堆,\"每天只许磨两石面粉,剩下的要等到最关键的时候用。\"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王大爷给的枣泥,\"把这个送下去,给伤兵们补补身子。\"
马邈看着将军的侧脸,在火光里忽明忽暗。他忽然明白,那些藏起来的青稞,不仅是粮食,更是信心——让蜀军知道,他们不是在绝境里作战,让邓艾以为,他正慢慢收紧一个空口袋。
外面的月光从粮仓的破窗照进来,落在散落的麦糠上,像撒了层银粉。姜维捡起颗麦粒,放在嘴里嚼着,清甜里带着点土腥味,和他小时候在天水城吃的味道一模一样。
\"马邈,\"他把麦粒咽下去,声音里带着种奇异的坚定,“明天开始,让伙夫每天只做半饱的粥,故意让炊烟少些——给邓艾演场戏,让他觉得咱们快断粮了。”
马邈点点头,在账本上记下“每日煮粥半饱”,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在寂静的粮仓里格外清晰。
第四折
炊烟惑敌营
祁山堡的炊烟变得稀薄了。
邓艾站在营寨的望楼上,望着对面堡子升起的几缕青烟,像老人的胡须般纤细。他手里捏着块从祁山粮仓缴获的青稞饼,饼渣簌簌落在灰布袍上,像撒了把碎银子。
“父亲,您看他们的炊烟,”邓忠捧着刚收到的探报,纸页在手里抖得像风中的麦叶,“比昨天又少了三成,伙夫房的烟囱大半都冷着——肯定是粮快没了!”
邓艾把饼渣掸掉,目光扫过探报上的字:“蜀军每日喝粥,士兵面有饥色,羌人开始杀战马……”他忽然冷笑一声,把探报往桌上一拍,“姜维这戏演得太假,杀战马?羌人把马看得比命还重,不到最后关头绝不会动刀。”
帐外传来吵嚷声,个魏兵连滚带爬地冲进来,手里举着个破陶碗,碗里盛着些稀粥,米粒少得像星星。“将军!这是从祁山堡扔出来的,”士兵的声音发颤,“蜀兵骂咱们是饿狼,说就算喝粥也能守到明年麦熟!”
邓艾接过陶碗,用手指沾了点粥尝了尝,寡淡的米汤里只有几粒青稞,还带着股陈粮的霉味。“把这碗粥给各营传看,”他把碗往地上一搁,粥洒在泥地里,很快被吸干了,“告诉弟兄们,再熬十天,祁山堡就是咱们的了!”
邓忠刚要走,忽然看见望楼下的空地上,几个蜀军俘虏正蹲在那儿晒太阳,个个面黄肌瘦,裤腰都勒得紧紧的。“父亲您看,”他指着俘虏们凸起的颧骨,“这总不是装的吧?”
邓艾的目光落在俘虏们的手上——那是双双布满老茧的手,掌心的硬皮比常年握刀的士兵还厚。“是装的,”他转身下楼,灰布袍在台阶上扫出沙沙声,“真正饿肚子的人,手会发抖,握不住东西。你再看他们的眼神,亮得像藏着野火——那是心里有底气的样子。”
祁山堡的伙夫房里,张弩正帮着羌人妇女往灶里添柴。灶膛里烧的是带霜的青稞秸秆,烟不大,火却旺,锅里蒸着的青稞馍在笼屉里发得鼓鼓的,麦香顺着门缝往外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