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陛下,”姜维用筷子夹起一块仔姜,脆生生的,“等绵竹关安稳了,我陪他去锦里吃糖画。”
周平应声而去,霍弋却看着姜维手里的筷子出神:“将军,你说……我们真能守住蜀地吗?”
姜维把仔姜放进嘴里,酸得眼眶发热:“当年丞相在五丈原,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我们这些后人,总得把这口气续上。”他望向窗外,晨光正漫过太极殿的飞檐,将“汉”字旗染成了金色。
第三折
锦里偶遇识民心
成都的锦里在午后活了过来。青石板路上,挑着糖画担子的老汉吹着芦笙,穿粗布裙的妇人蹲在竹筐前择菜,孩子们举着风车在巷子里追逐,风车叶上糊着的红纸,印着歪歪扭扭的“汉”字。
姜维换了身寻常书生的青布衫,跟着刘禅走在人群里。皇帝的锦袍被换成了半旧的蜀锦长衫,腰间还别着个装着莲子的锦囊——那是当年皇后亲手绣的,边角已磨得发白。“伯约你看,那家的三大炮还是老样子。”刘禅指着前面的小吃摊,红糖浆在案板上溅起甜香,“先帝在时,总带我来吃。”
姜维刚要答话,却被一阵争吵声吸引。巷口的酒肆前,两个汉子正揪着对方的衣领,一个穿短打的是本地脚夫,另一个戴毡帽的像是陇西来的商人。“你们蜀人就是忘恩负义!当年若不是魏公打下成都,你们早被邓艾的兵抢光了!”商人的嗓门又高又尖。
脚夫的脸涨得通红,拳头捏得咯咯响:“放你娘的屁!当年钟会的兵在盐市口杀了我爹,是姜将军带着人把我们救出来的!”
周围的百姓渐渐围拢过来,有个卖花的老婆婆拄着拐杖骂道:“陇西来的蛮子懂个屁!当年诸葛丞相在的时候,我们蜀人过的是什么日子?秋毫无犯,税都比魏人少三成!”
商人被骂得急了,伸手就要推老婆婆,却被一只手稳稳抓住。姜维不知何时走了过去,青布衫的袖子被扯得变了形:“阁下既是商人,该懂买卖不成仁义在的道理。在这里撒野,怕是找错了地方。”
商人看清姜维的脸,突然像见了鬼似的往后缩:“你……你是姜维?”他去年在洛阳见过这位蜀汉大将军的画像,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还穿着如此普通的衣衫。
“正是。”姜维松开手,声音不高却带着力量,“阁下若想在成都做生意,就得守蜀地的规矩。这里的人,敬的是忠义,不是霸道。”
周围爆发出一阵叫好声,脚夫趁机踹了商人一脚:“还不快滚!再敢胡吣,把你扔到锦江里喂鱼!”商人连滚带爬地跑了,人群里的笑声像炸开的爆米花。
刘禅走到姜维身边,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个糖画的青龙:“伯约,你看,这糖画师傅的手艺比当年还好。”他把糖画递过去,糖稀在阳光下晶莹剔透,“刚才那商人说的,其实也有几分道理。成都城里,确实有不少人盼着魏军来呢。”
姜维咬了口糖画,甜得齁人:“我知道。当年先帝入蜀,也有人骂他是外来的强盗。可日子久了,百姓自然知道谁真心待他们。”他望着巷子里嬉闹的孩子,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正举着“汉”字风车,追着一只大黄狗跑,“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堵他们的嘴,是让他们的心踏实下来。”
两人走到锦江边时,正撞见王伉带着小吏在丈量土地。老太守蹲在田埂上,用手捏着泥土,脸上的皱纹里还沾着草屑。“姜将军,安乐公。”他站起身拱了拱手,“按您的吩咐,把当年被邓艾强占的良田,都归还给百姓了。这是名册,您过目。”
刘禅翻看名册时,姜维看见田埂边有个老农在插秧,秧苗插得笔直,像列队的士兵。“老丈,今年的收成能好吗?”他走过去问道。
老农直起腰,黝黑的脸上全是汗:“托将军的福,能好!去年魏军在这里种的麦子,连种子都收不回,还是我们蜀人的水稻养地啊。”他抹了把汗,突然对着刘禅作揖,“陛下,您可得让姜将军多待些日子,他在,我们心里就稳当。”
刘禅的眼眶红了,把手里的糖画塞给老农的孙子:“放心,我们都会好好的。”孩子舔着糖画跑开了,留下一串银铃似的笑声。
夕阳西下时,两人往回走。刘禅突然哼起一段曲子,是当年在宫中听的《梁甫吟》,调子有些跑,却透着轻快。“伯约,”他停下脚步,望着锦江里的晚霞,“当年邓艾兵临城下,谯周劝我投降,说这样百姓能少遭些罪。我现在才明白,有些罪躲不过,就像这江水,总得撞过礁石,才能流得更远。”
姜维望着远处的宫墙,暮色中正升起炊烟,家家户户的屋顶上,都飘着饭菜的香气。“陛下说得是。”他轻声道,“我们守住的不只是一座城,是让这些炊烟能一直飘下去。”
晚风吹过,带着锦里的甜香和锦江的潮气,拂在两人脸上,像极了多年前那个安稳的春日。
第四折
夜探敌营获密信
阴平古道的夜比墨还浓。姜维伏在峭壁的灌木丛里,看着下方火把组成的长龙,像条毒蛇蜿蜒在山谷中。霍弋的呼吸喷在他后颈上,带着草药的苦味——为了不惊动魏军,两人都换上了夜行衣,连兵刃都裹了麻布。
“看旗号,是司马昭的堂弟司马望亲自带队。”霍弋低声道,他的独眼在夜色中格外明亮,“这老小子当年在关中跟我们打过仗,最擅长玩偷袭。”
姜维没说话,只是指了指火把阵的中段。那里有座临时搭建的营帐,四周的卫兵比别处多了三倍,帐顶的青罗伞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那是曹魏宗室才能用的仪仗。
“想办法混进去。”姜维从腰间解下钩爪,绳索在手里盘成圈,“我去帐里看看,你在外面接应,以三短一长的哨声为号。”
霍弋抓住他的手腕,掌心全是汗:“太险了。司马望那厮诡计多端,帐里说不定有埋伏。”
“越险才越有料。”姜维拍开他的手,嘴角勾起一抹笑,“别忘了,当年在祁山,我可是从司马懿的眼皮子底下偷走了他的粮票。”他荡着钩爪坠下峭壁,黑衣像只夜枭,悄无声息地落在营地边缘的阴影里。
卫兵换岗的间隙,姜维像泥鳅似的滑进了帐篷区。地上的草被踩得稀烂,混着马粪和汗水的味道,让他想起沓中屯田的日子。靠近青罗伞帐时,他听见里面传来争执声,一个粗嗓门喊道:“……再等下去,姜维那小子就要把绵竹关的防御补好了!不如今夜就强攻!”
“蠢货!”另一个声音冷得像冰,“你以为姜维是邓艾?他在阴平的栈道上埋了多少火药,你知道吗?”是司马望的声音,“等洛阳的援军到了,我们再从侧翼包抄,让他首尾不能相顾!”
姜维屏住呼吸,正想再听,却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他猛地钻进旁边的粮车底,车轮的阴影正好遮住他的身形。两个巡逻兵举着火把走过,其中一个打了个哈欠:“听说了吗?贾充大人的儿子贾南风,要嫁给太子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另一个嗤笑一声:“喜事?我看是祸事!那贾南风据说长得比母夜叉还丑,心肠更毒,太子娶了她,怕是没好日子过。”
火把渐渐远去,姜维从车底爬出来,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他借着月光摸到青罗伞帐的后帘,用匕首割开一道缝隙,正看见司马望站在地图前,手里捏着一封火漆封口的密信。
“这是陛下刚送来的密诏,”司马望对旁边的副将说,“让我们拖住姜维,等他亲率的中军到了,再一举拿下成都。到时候,你我都是开国功臣。”他将密信塞进怀里,转身时,腰间的玉佩撞在案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