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了。」在谢景渊家里面马马虎虎收个尾,反正这个成绩影响不到任何评定。
「居然这麽快写完了。我才刚刚写了五千字。」
「加油啊,很快就写完了。」她低头专注於看他给的剧本,涉及到钱的问题就是涉及她的命门,哪怕是注定演个毁三观的烂片,她也会为了钱认认真真照做。接着,黎妍随口一问:「明星们下个星期要来学校啊,大学生电影展应该会有很多人参加吧。」
思雯往石锅里加泡菜,「对啊,但能进内场的门票早就已经分发出去了,像我们这样是完全抢不到,大概只有学生会和社团的核心成员才能分到票吧。我还想要莱拉的签名啊,shg团合照,或者别的拍立得丶小卡也行啊!而且你知道吧,那个出演《极爱一光年》的金赫凌超级帅的,人间美受典范。」
「哈哈,的确好看。」谢景渊钦定的帅哥,含金量肯定有的。黎妍考虑一下,仍然实话实说:「但我还是觉得谢导气质更好,不枉我以前辛苦折腾,到处求他的签名剧本。」接工作的同时为金主美言几句。
思雯回忆以前签售会场面,扑哧一声笑个不停:「我只记得他穿得太普通了哈哈,黑色墨镜加工装以外什麽都没有,给人感觉像工作狂,哈哈。」她笑完变正经,「像你说的,这人气质是非常好的,一眼看上去就跟演员丶偶像不一样,有一种深藏不露的大佬感。据说他家里也非常非常有钱,爸爸是银行家,哥哥姐姐都从政,还是议员。像这样的有钱人,拍电影只是爱好,再看看我们,埋头苦读,去工作哪天可能会被裁掉。嗐,世界还真是不公平啊。」
「对啊,这个世界从来都是这样。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他为什麽去拍红灯区,可能这世上也不全是在钱和劝框架下的产物,总有人类所能共情的东西,令像他那样出生在罗马的人去看一眼在庞贝黑暗石头房子里接连不断接客的妓女。要脱离标签去看吧。」妍尝了口海带汤,着实清淡,几乎没有咸味。
她打趣道:「那麽我们下星期去看看?在外围用望远镜看帅哥美女!」
「哈哈哈,好啊!一言为定!」
图书馆西侧的草坪被人为修剪得极为平整,松软的草地上坐着亲昵的情侣,或在一边荡秋千。午後单纯美好的时刻,妍也跟着躺草坪,仰望天空,放空一切。像容澈一样,松软的草坪作席子,面对沉静湛蓝的天空,呼吸间是除草後浓郁熏人的草香,倾听热闹的人声,享受午後的每时每刻。
她只打了个盹,半梦半醒。梦见在大洋彼岸的姐姐,在中学时代送便当给她,跟她说她在大学里面的事情。片刻间转到寄养家庭那个讨人厌的儿子,除了整天嘴臭排挤人以外就是指挥她干这干那,偏偏他们还在同一所学校,所以整整几年都饱受他的欺凌。直到他去美国读书,临走前,才觉得自己这麽多年做的有点小问题,不痛不痒地向她道了个歉。再到她为了去理想的大学在二老面前声泪齐下,却得到当头一棒,说她演技太差,羞辱她只是赔钱货,拎不清自己的身份,想攀高枝当凤凰却终究只是山鸡……等等,各种器官羞辱,她都挨过来了。她没有去死,而是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
「果然有钱就能叫你来,睡一次一千,高兴了给你小费。」欧阳把钞票丢在她面前。这是她出卖自己也要换来的维生费。很可惜,断断续续一年时间,做的次数高达几十次。尽管收了比平时多很多的钱,但却攒不下来一点,最後加上奖学金之类的,勉勉强强才把一年生活费凑齐了。她终於把最艰难的时候挨过去了,可是赶上後疫情的失业潮老家伙再没钱给她,每次在消息栏点她的时候都是:要是没有我你早就饿死了。当然她的态度也和职业应召一般,无钱不理。
再然後就是那阴沉加淫欲的齐总,恶心程度和欧阳有过之而无不及。想到她还要跟他会面,无限嫌弃。而谢导……她很难评。互相是有点喜欢的,但是什麽都不图才是可怖,而幸好他沉迷肉欲吧。呵,你是我的欲望。
被午後愈发毒辣的太阳晒醒,皮肤稍有灼烧感。
身体放松又舒服,伸懒腰胳膊掉了点碎叶。浑身沾满草香,仿佛回到教堂附近的小山丘,那里也有一片松软的草地。没空多想,准备离开。所幸提前把防晒衣垫在下面,这样拍掉一些沾在边缘的杂草就足够了。很可惜,管理人员要打理草坪,故照例驱走草坪上的学生。
嘉敏比预期晚了十分钟,从丽山来到锦光实在不易,加之路况不好,本来预计提前到的,因为事故大堵车而耽误很久。
图书馆a座五楼的自修室空无一人,学期结束後,图书馆只有一到三层人比较多,其他的楼层空着没人用。整个下午,偌大的空间属於她们两个人的。
「抱歉抱歉,我来晚了。」嘉敏满脸歉意,双手合十求原谅,「你等了很久吧,真的抱歉啊。」
「啊,没事,我才刚来五分钟。」
嘉敏放下塞得满满的背包,把自带的小零食分享给黎妍,然後电脑开机,跟她一起讨论报告内容。多亏是假期,她们的声音不会影响任何人。嘉敏选的主题是性同意与婚内强制性行为。她之所以写,一时迎合社会热点,二是所写即未来。当然最直接的原因正是最近盛传的未婚夫强奸未婚妻,有人认为仅凭「一面之词」就可以污蔑男方清誉,对司法的影响过於恶劣,也有人认为在女方明确反对的情况下,男性强制发生性关系就是触犯刑法。当然也有中立观点,认为这是人情和法理的冲突。
尽管嘉敏写论文苦手,但写贴近生活的话题,灵感源源不断。
几周前,在思雯强烈推荐之下,黎妍跟嘉敏去电影院观看《pria facie》,这部舞台独角戏里面的案例恰好是以性同意和强奸为主题。任何人去会都被主演的演技和台词水平征服,然而单纯欣赏剧情,诚实地讲,里面的剧情在各类司法案例里出奇地普通,甚至因为太过於「平淡」而使得这部剧在心里面有些褪色。
案件过程相当简单,女律师跟crh律师喝酒之後发生性关系,在做完一次後且醉酒状态下男人把她强奸了,在事後甚至忘记了专业性的内容,比如第一时间取证。因为冲击感强烈而忘记保留证据,洗了澡,直到凌晨时候才打车去报警。但相信任何人都猜得出来接下来发生了什麽。他是她crh,他有权有势,她洗了澡没有证据,流言指责她要跳槽而且要诋毁他等等。
这是一个既简单又普遍又充满现实荒诞与绝望感的案例。一是太具有普遍性,二是性同意界定惹来无数争吵,偏偏法律的规定如此模糊。三是不知道何时能改变。
当然,写论文的时候还是以真实案例为主,所以大多数司法判例的情节在恶劣程度都要远超艺术。
「婚内强奸的案例少之又少,嗯……几乎没有。」
「查国外的吧。」
「google一下,the gisèle pelit case?」
「这个案子貌似在故事档案馆热度蛮高的。我也有听过。我记得标题很猎奇,丈夫下药迷晕妻子,让至少七十二人强奸她,女人十三年间被强奸近百次。」
嘉敏骇然,「好恐怖,看完之後更恐婚了,而且看wiki,罪犯甚至很严谨地检查他选择带来的人身上体味,日常从来保持着『正人君子』的形象,受害者回忆近五十年婚姻生活里面没有第三者,恩爱如初,只是除了经常断片不记得发生什麽了……」
「直到警方确定她是下药後被强奸,甚至是她的女儿和儿媳也难逃魔爪。」黎妍平静地说,但第一次听博主讲这个案例,脑海激起狂澜。
「律师还要从十年间难道就没有一次清醒,就没有一次有意识发生性关系的角度反对。唉。」嘉敏趴桌子,很无奈地看她。
「但律师就是律师,tessa也会为强奸犯辩护,职责只是职责,律师是要维护当事人权益的。」
「是这样滴,职责而已。」
嘉敏点头,像是接受现实一般应了一声。她是在那句「你是我的,永远」的阴影下成年,跳海丶逃跑丶出轨各种反抗失败,再到接受自己再也无法离开的现实而秘密订婚,功能从情人转变为妻子,她的很多事正是履行义务。当然她每次反抗失败,他的甜言蜜语的确有点用处。蜜糖砒霜交错服用,不知那天彻底毒发身亡。
彼之蜜糖,我之砒霜。
报告字数只要求一万,认真写一个下午,嘉敏就已完成三分之一的内容。在这个看似平淡的午後,突然群里说可以查成绩了,让美好的时光蒙上尘雾。黎妍收到思雯的信息轰炸,哭诉老师分给的太低了,拉低gpa。她不禁苦笑,这个学期有太多烦心事,以及繁忙的工作,她也没能拿到以往数额的奖学金,数字锐减,带给她的损失不小。
接下来的时间,只剩下毕业这最重要的一件事要做。然而实习丶论文丶工作和活下去都很辛苦。她还没有决定好要去哪里,至少现在对前程规划很不明朗。到明年这个时候,她已经是社会人士了吧。
「查成绩?」嘉敏靠过来看电脑现实的数字,微笑道:「分数很好啊,怎麽表情不太好?」
黎妍如实说:「其实是今年没有办法拿到很好的名次。加上不知道毕业後做什麽,所以很发愁。」
突然邮件弹窗,妍以为是教授回复,没有任何防备地点进去,然而弹出来的链接是持续的性骚扰与羞辱文字,加上设定为自动播放的视频,尽管只有一秒钟,精神仿佛遭到极大污染。身体应激反应朝嘉敏看去,只寄希望於嘉敏没有看到,因为那上面的女主角正是她自己,是她给男人口交的模样,是她暴露在性病风险的那次。至於发送者,她不知道是谁,可能是魏伦,也可能是se社区的人。
一秒钟,哪怕一秒钟,对她都如此致命。
转瞬默然,嘉敏敏锐注意到异样,马上接话:「别担心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以前成绩那麽差都挺过来了。终於要毕业混到文凭了,不枉费几年的时光。」水蓝色美瞳宛如午间休息卧看的天空,好比电影中的空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