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小巧玲珑、泛着温润光泽的瓷瓶,瓶身上绘着简单的云纹,“这是安神的药丸,如果老篾匠醒了,如果他还觉得心慌、气短,或者夜里睡不安稳,就给他服一粒。一天最多不超过两粒。”
老婆婆小心翼翼地接过药方和瓷瓶,像是捧着整个家当。她反复看了又看,确认没有拿错,才用围裙把它们仔细包好,紧紧抱在怀里。“好,好,我记住了,一定按时给他喝药,给他吃这个丸子……”她的声音哽咽,充满了对未来的不安,却又因为有了明确的希望而稍稍平静了一些。
看着老婆婆终于稍微安下心,扶着墙慢慢挪回屋里的背影,煜霄才轻轻呼出一口气。他重新背上药箱,动作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清明。阿毛也跟着他们走到村口那棵枝繁叶茂、见证了村庄无数岁月的大槐树下。夏日的晚风穿过浓密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带来远山青草和泥土的气息,试图驱散刚才屋子里压抑的气氛。
直到远离了老篾匠的家,确认老婆婆已经回屋关上了门,泠霜才停下脚步。她没有立刻收起那个之前被她制止阿毛触碰的红布包,而是走到槐树下平整的石桌上,重新将布包解开。
里面露出的,是一个巴掌大小、形状古怪的铜匣。铜匣表面布满了绿色的铜锈,勾勒出一些模糊不清、仿佛某种异兽的纹路,边缘处还镶嵌着几颗已经黯淡无光的彩色琉璃珠。整体看起来年代久远,带着一股沉寂的、来自时光深处的气息。
“你们认识这东西?”阿毛好奇地凑上前,小鼻子几乎要贴到铜匣上,眼睛里闪烁着孩子特有的、对未知事物的好奇光芒。
煜霄摇了摇头,他的目光紧紧锁在那个铜匣上,眉头微蹙,似乎在努力辨认着那些模糊的纹路。
“不认识,”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压抑的凝重,“但它散发着不祥的气息。”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仿佛能透过那层铜锈,感受到某种冰冷的、令人不安的波动。“那货郎……恐怕不是普通人。
”他没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里蕴含的警惕和猜测,让晚风都似乎凝滞了一瞬。槐树上的蝉鸣依旧聒噪,却再也无法完全掩盖住三人心中悄然升起的疑云。
那个小小的铜匣,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头,在他们之间激起了层层涟漪。
泠霜伸出纤纤玉指,轻柔地摩挲着铜匣上的纹路,仿佛能透过这些线条触摸到其中隐藏的秘密。她的目光随着指尖游走,仔细观察着每一处细节,轻声说道:“这些图案……看起来像是某种契约。而这个‘双命’……”
正当泠霜陷入沉思时,一旁的阿毛突然压低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会不会和村里的那个说法有关?”
煜霄和泠霜闻言,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阿毛,齐声问道:“什么说法?”
阿毛似乎被煜霄那句“不祥的气息”勾起了什么尘封的记忆,他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布满青苔的石板路上。
确认附近确实没什么人影晃动,连那只平日里最爱凑热闹的芦花鸡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他才凑到煜霄和泠霜身边,压低了声音,像是在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神秘兮兮地说:“村里有个老规矩,从我很小的时候就听老人们说过——花林村不能单独死人。只要有一个人去世,三天内必定会有另一个人跟着走。”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头,在煜霄和泠霜心中激起了惊涛骇浪。阿毛的描述,虽然带着孩童特有的口吻,却字字句句都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和沉重。
阿毛见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便又补充了一句,好像生怕他们不信似的:“真的!我爷爷的爷爷就说过,以前村里死过一个人,结果没过三天,巷子口的王婶子也突然没了,当时大家还吓了一跳,后来才想起这个老规矩来。”
泠霜一直沉默地注视着那个铜匣,她的手指轻轻抚过匣面上那些模糊的纹路,最终停在一个似乎是由几道刻痕组成的、类似“双”字的符号上。她的指尖微微一顿,声音里带着一丝探寻和确认:“双命……”
这三个字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空气都凝重了几分。阿毛被她念出的字吸引了注意力,好奇地也去看那个符号,喃喃道:“好像是呢……”
“而且,”阿毛像是想起了什么更重要的线索,继续说道,“据说这个规矩和村外的五刀庙有关。虽然庙早就荒废了,连个影子都找不到了,但这个规矩一直没破过。老人们都说,那是老祖宗定下来的,谁也不能违抗。”
五刀庙?荒废了?煜霄的眉头越皱越紧,他沉思了片刻,目光再次回到那个铜匣上,然后转向泠霜,声音低沉而有力:“老篾匠突然病倒,会不会和这个铜匣有关?”
泠霜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目光依旧落在铜匣上,那双清冷的眸子里仿佛映照着铜匣上斑驳的铜锈和模糊的纹路。
她缓缓点了点头,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判断:“很有可能。那个货郎来得蹊跷,他挑着担子,却只和老篾匠说了几句话,老头子回来就倒下了。这东西更蹊跷,带着不祥的气息,上面还有奇怪的符号。货郎恐怕不是什么简单的行脚商人,这铜匣,恐怕也不是什么寻常物件。”
她顿了顿,抬起头,目光扫过阿毛有些发白的脸,又望向远方暮色渐浓的村外,那里隐约可见几棵枯树,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古老而沉重的故事。
“五刀庙……”她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语气里带着一种职业性的敏锐和警惕,“一个与死亡挂钩的古老规矩,一个荒废的庙宇,一个神秘的货郎,一个突然病倒的老人,还有这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铜匣……这一切,恐怕不会这么简单。”
晚风拂过槐树,吹动了他们三人的衣角,也带来了远处田野里庄稼拔节的声音。但此刻,在这槐树下的石桌旁,那声音却显得有些遥远而模糊。
一种沉甸甸的预感,像乌云一样,开始笼罩在他们的心头。花林村,这个平日里宁静祥和的小村落,似乎正被卷入一场看不见的风暴之中。
“我去打听打听那个货郎的踪迹!”阿毛一脸自信地自告奋勇道,话音未落,他便迫不及待地转身,像离弦的箭一般飞奔而去。
“等等!”煜霄见状,连忙出声喊道。阿毛闻声,脚步猛地一顿,回过头来,一脸疑惑地看着煜霄。
煜霄快步走到阿毛面前,一脸严肃地叮嘱道:“小心点,别打草惊蛇。如果看到那个货郎,千万不要靠近他,立刻回来告诉我们。”
阿毛听后,用力地点了点头,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吧!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说完,他再次转身,如脱兔般疾驰而去,眨眼间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第三节:村中秘闻
傍晚时分,煜霄正在院子里晾晒药材,泠霜则在厨房熬制新一批药膏。淡淡的药香弥漫在整个小院里,混合着炊烟的气息,显得格外温馨。
阿毛风风火火地冲进院子:“煜大哥!我打听到了!”
煜霄放下手中的竹筛:“慢点说,有什么发现?”
“那个货郎不是普通的商贩!”阿毛气喘吁吁地说,“我问了村口卖豆腐的刘婶,她说那人只在老篾匠面前停下了,其他人都没理会。而且......”
阿毛神秘地压低声音:“刘婶说那人的眼睛很奇怪,一只眼睛是正常的,另一只却闪着绿光!”
煜霄的手猛地握紧竹筛边缘:“绿光?”
泠霜从厨房走出来,手里还拿着搅药的小木棒:“和贾郎中一样?”
“不可能。”煜霄摇头,“贾郎中已经被我们消灭了。”
“也许是同伙。”泠霜冷静地说,“或者......”
她的话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门外站着村里的张大叔,脸色慌张:“煜大夫,老篾匠醒了,但情况不太好,一直在说胡话!”
三人立刻赶往老篾匠家。远远地就听见屋里传来老篾匠嘶哑的喊声:“不能打开!千万不能打开!”
屋内,老篾匠半坐在床上,双眼圆睁,布满血丝。他的老伴和几个邻居正试图安抚他,但老人似乎陷入了某种极度恐慌的状态。
“老篾匠。”煜霄快步走到床边,握住老人颤抖的手,“是我,煜霄。您冷静点。”
老篾匠的目光聚焦在煜霄脸上,突然紧紧抓住他的手腕:“匣子!那个铜匣子在哪?”
泠霜上前一步:“我们保管着,很安全。”
“不能打开!”老篾匠激动地说,“那是契约!是五刀庙的契约!”
屋里的人面面相觑。老婆婆抹着眼泪:“老头子,你在说什么啊?什么契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