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芝龙听得目瞪口呆,额上的冷汗已经从一丝丝变成了一片片,浸湿了他鬓角的头发。
这·这真的是一个二十岁不到,自幼生长于深宫高墙之内的皇帝吗?
就在郑芝龙心神激荡,如坠梦魔之际,朱由检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森然无比。
「货物虽好,但要卖出我们想要的价格,让这股洋流按我们的意志流淌,却有一个最大的障碍。」
他看着郑芝龙,一字一顿地说道:
「德川幕府设有一制,名为—「丝割符」!」
「轰!」
郑芝龙的脑海里,再次响起了一声惊雷,这一声,直接将他从浑浑噩噩中炸醒!
丝割符!
他当然知道这个制度!何止是知道!
这是所有在长崎做生意的海商们,心中最痛恨最不甘,却又无可奈何的一道锁!
所谓的「丝割符」,就是由幕府指定的丶京都丶江户丶长崎丶大阪五大市的商人头,组成一个叫「丝割符仲间」的组织。他们联合起来,对所有从大明运抵长崎的生丝,进行统一的估价和收购。
他们抱成一团,联手压价。
无论你运来多少好货,无论你在江南的收购价有多高,到了长崎,都得任由他们宰割。
他们说值多少,就值多少!
卖,你就得接受他们那低得令人发指的价格。
不卖,你的货就只能堆在长崎的港口里腐烂,血本无归。
这道迦锁,每年都让大明的海商们损失掉天文数字般的利润,无数商人因此破产,无数心血化为乌有。
郑芝龙也曾想过无数办法对抗。
他或联合其他大海商抵制供货,试图饿他们一下;或试图用重金贿赂长崎奉行,想从内部撕开一条口子。
但他的所有努力,都在德川幕府那强硬的国家机器面前,败下阵来。
这块硬得像铁一样的骨头,他啃了十几年,牙都快崩碎了,都没能啃动分毫。
可现在,皇帝陛下竟然也知道了「丝割符」!
而且,看他的神情,似乎———
一个让郑芝龙不敢想像的念头,疯狂地冒了出来。
「此制不破,我等便如被扼住咽喉的鸡,任人宰割,利润大减,更湟论掌控其市场,以货殖之术乱其国本。」朱由检的声音冷得像冰,「所以,郑卿家,你要记住我们此行的第一个目标。」
他站起身,走到郑芝龙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们不仅是去卖货,我们是去打掉这个『丝割符」!」
郑芝龙的呼吸,在这一刻彻底停滞了。
打掉「丝割符」?
极致兴奋的战栗感瞬间贯穿了他的四肢百骸。
朱由检看着郑芝龙那张因激动而微微涨红的脸,笑了笑。
「想打仗,就要有兵刃。我们的兵刃
他重新走回御案后,
「我们最大的优势是什麽?目前来说,不是船坚炮利,而是『大明」这两个字!是朕这个大明天子!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
他伸出一根手指,斩钉截铁地吐出了两个字。
「垄断!」
「垄断?」郑芝龙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
这个词他隐约能懂,就是独一份的买卖,但从皇帝口中说出来,其分量便截然不同。
「不错,垄断!」朱由检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断力,「从今往后,朕会让锦衣卫和东厂的缇骑,亲自进驻江南织造局,整合苏杭两地最好的工匠,最顶级的桑蚕,专门生产一种丝绸。」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用铁水浇筑而成,烙印在郑芝龙的脑海里。
「这种丝绸,从织法丶染色到最后的成品,都必须是前所未有的最高规格。但最重要的是,每一匹丝绸上,都要用金线织入朕钦定的纹章一一或是『日月山河」图,或是代表皇家的龙纹变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