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杭等产地设分号,凡大宗货物出镇,皆需在当地查验丶评级丶完税,而后换取皇运』勘合为凭。」
「如此,货其道,畅通无阻,而帐目与税银则尽归总局,此乃权在中央,利在四方』之策,既不扰商,又能尽收其利!」
「广州府呢?」朱由检的兴趣愈发浓厚,「西洋人的银子可不好赚。那些个佛郎机丶
红毛夷,一个个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海上饿狼。「
「陛下,饿狼虽凶,却也畏惧更强的猛虎。」崔尔进微微一笑,显得自信了许多,「广州府枢纽之要,在于独占』与「规制」。我大明海贸开于广州,便当由总局独家代理所有进出口大宗货物的报关丶仓储与内陆运输。
西洋商船之货物,一律入我广州洋仓』,由我总局估价丶抽税丶代销。
他们想要我大明的生丝丶茶叶丶瓷器,也必须通过我总局下单。
价格,由我们说了算!
如此,不仅可杜绝走私,更能将这海外贸易的定价权,牢牢握在手中。
佛郎机人的银元,红毛夷的火器,只要他们想在中国做生意,便只能乖乖地流入我大明宝钞总行的金库。「
「好!」朱由检重重一拍御座扶手,眼中精光四射,「这才是天朝上国该有的气度!
最后,扬州府,让元璐来说说。「
被点到名的倪元璐,这位水路协办连忙起身。
他比崔尔进更具文人气质,言谈间也多了一分儒雅:「启奏陛下。若说京师枢纽在势』,应天在财』,广州在外』,那扬州枢纽,便在于个通』字。」
他描「绘的,已非一处寻常的水陆要冲,而是一幅壮丽的山河画卷:
「陛下请看,大运河如龙,自北蜿蜒而来;大长江如虎,横贯东西。
龙虎交汇之处,便是扬州!
此处,是漕粮北运之始,两淮官盐之薮,南船北马之界。天下货殖,十之七八,或经于此,或发于此。
设此中枢于扬州,便如棋手落子天元,顿使四方皆活,全局皆通。
臣以为,扬州之要,在于建成一座冠绝天下的水陆大埠。
臣斗胆设想,未来之扬州,当是千帆竞渡,万车齐发。
舟车转运,如臂使指,流转如意,再无昔日那层层盘剥丶迟滞耗时之苦。如此,则天下行商之靡费,可减三成,其利何止万万两!「
朱由检听得是心驰神往,连连点头:「好一个通』字!好一个水陆联运港!朕仿佛已看到那番景象了。」
此时,一直沉默的黄道周微微皱起了眉头,出列道:「陛下,崔大人所言之仓储丶调度,皆是经国之大略,臣拜服。然臣听闻,总局章程中尚有一条,是要在枢纽内开设天下客总店』,专供豪商巨贾丶过路高官歇脚。
臣窃以为,我堂堂皇家总局乃朝廷公器,若与商贾牵扯过深,开设这等奢靡之所,恐有损官箴,滋生阿谀奉承丶勾结交易之风,非圣朝气象。「
黄道周此言,代表了相当一部分传统士大夫的看法。
他们天然地对商抱有警惕,认为官不与民争利,更不应沾染铜臭。
朱由检闻言却笑了。
他看着黄道周温言道:「黄爱卿,你之所虑,乃是君子之思,朕明白。但朕问你,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你可懂?「
黄道周一愣,答道:「臣——懂。」
「那好。」朱由检继续道,「朕再问你,那些个富可敌国的豪商,那些个手握地方大权的官员,他们需不需要一个地方,来彼此结交,互通有无?「
「——想来是需要的。」
「那他们是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结交好呢,还是在朕看不到的犄角旮旯里,暗中勾结好呢?」朱由检的声音陡然变得锐利起来。
黄道周顿时语塞,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恍然大悟,又觉得后背一阵发凉,随即又是一阵折服。
他深深一拜,颤声道:「陛下深谋远虑,臣—愚钝,臣拜服!」
议事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