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愚见!三面之敌,看似同心,实则各有弱点!东江军如蚊蝇,可扰人,却不可致命;山海关明军主力,势大如熊,然行动迟缓,粮草是其死穴,此乃守成之军,非锐进之师!唯有北方……北方的满桂和林丹汗!」
范文程的语速越来越快:「满桂是明将,林丹汗是蒙古大汗,此二人联合,貌合神离,必是谁也不服谁!其军虽锐,其心必不齐!此乃我大清唯一可乘之机!若能以雷霆之势,一战击溃北路之敌,则可……」
然而,这一次,皇太极却没有转身。
他依旧背对着众人,只是缓缓地抬起了手,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
范文程的话语戛然而止。
殿内再次陷入了一片令人心悸的沉默。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巍然不动的背影上。
终于,皇太极开口了。
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也辨不清方向。
「传朕旨意。」
所有贝勒宗亲,包括范文程在内,精神都是猛地一振!
「第一,命镶黄丶正黄二旗,即刻于盛京城外集结,全员披甲,战马备鞍,日夜枕戈待旦。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妄动。」
此令一出,众人皆是一愣。这是要动用最精锐的两黄旗了,但……动向不明?是南下还是北上?
「第二,命阿敏丶莽古尔泰,你二人所领的正蓝丶镶蓝二旗,即刻做好出征准备。三日之内,朕要看到你们的部队可以随时开拔。」
阿敏和莽古尔泰对视一眼,眼中皆是困惑。他们是主战派,可汗王依旧没说,战向何方?
「第三,」皇太极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望向了遥远的南方和北方,「命代善,多尔衮,多铎,你们负责整合其馀各旗留守兵马,以及所有汉军丶包衣奴才,固守盛京。城防之事,由你们全权处置。」
三道命令,清晰无比,却又模糊至极。
他调动了最精锐的部队,却没给他们任何一个明确的目标。
他命令备战,却没说开战的时间和地点。
皇太极就像一个最高明的棋手,在棋盘上布下了数颗至关重要的棋子,却迟迟不肯落下那决定胜负的最后一手。
「汗王!」莽古尔泰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急切地问道:「我们……到底是打哪边?」
皇太极缓缓地转过身来。
那双深邃的眼睛扫过每一个人,仿佛能洞穿他们内心所有的想法。
他没有回答莽古尔泰的问题,而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
「你们饿了吗?」
众人愕然。
皇太极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
「三面之敌,势大滔天。可是,朕却以为,我大清眼下最大的敌人并非来自东丶南丶北任何一个方向。」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而是我们自己的……恐惧与混乱。」
「敌人想看到的,就是我们现在这个样子。他们希望我们惊慌失措,希望我们自乱阵脚,希望我们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在他们的驱赶下,一头撞死在他们预设的南墙或北墙上。」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刀:「朕若今日定了南征,则北寇必长驱直入;朕若今日定了北伐,则南蛮必趁虚来攻。一动,则全局皆动。在没有看清敌人真正的杀招之前,任何妄动,都是自寻死路。」
皇太极重新坐回汗位,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扶手,发出沉稳而有力的节律。
「所以,朕的决定就是——再等一等。」
「等?」阿敏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汗王,我们等得起吗?」
「我们等得起。」皇太极的眼神中闪烁着猎人般的狡黠与耐心,「大军未动,粮草先行。明军二十万也好,十万也罢,他们远来是客,人吃马嚼,消耗巨大。林丹汗与满桂,七万联军,人心各异,时间越长,矛盾越深。而我们,是以逸待劳的主人。」
他站起身,走到大殿中央,环视着他的兄弟们。
「越是危急,越要冷静。越是混乱,越要比敌人更有耐心。从现在起,朕要你们所有人都给朕记住一件事——静观其变,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则寻其破绽,一击致命!」
「散朝。」
说罢,皇太极一甩龙袍,头也不回地走入了后殿。
只留下满殿的王公贝勒,面面相觑,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大殿之内,短暂的死寂之后,气氛变得愈发诡异。
贝勒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眼中充满了揣测与不安。
皇太极的心思,无人能懂。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二贝勒阿敏与几个心腹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