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笔回撤,势大力沉地,凿在了南京城的图样之上!
他的目光扫过舆图北方的天津卫,以及东南的宁波丶福建沿海,声音变得沉凝:「天津卫丶宁波府丶福建之地虽已设厂造船,然依朕之设想,纵是马力全开亦不过杯水车薪!大明之海疆,万里迢迢;大明之商路,远及重洋。船,远远不够!」
他的声音陡然激昂:「故,南京龙江宝船厂旧址,必须复兴!不但要复兴,更要远胜往昔!不只造宝船,更要造战船!采泰西『盖伦船』之坚,辅以我朝『水密隔舱』之巧,给朕造出能远涉重洋的巨舰来!朕的舰队,要能犁开四海波涛,纵横七大洋!」
在场之人,无不感到血脉偾张!
朱由检毫不停歇,朱笔在舆图上继续飞舞。
「其四,杭州印染总局!研制新法染料,朕要五彩斑斓之色,经久不褪,为前所未有!」
「其五,景德镇御窑总局!革新御窑,行『流水作业』,定『标准器型』,给朕烧出百万丶千万件精美瓷器,让佛郎机人,用黄金来换我大明之瓶盘碗盏!」
「其六,宣城造纸总局丶徽州制墨总局!以新法造纸,纸白如玉,价廉于市!垄断徽墨丶松烟墨之上品,令天下文人,皆用朕之纸,皆用朕之墨!」
六笔落下,六个朱红的印记如六颗钉子死死地钉在了江南最富庶的心脏地带。
整个舆图仿佛被这六笔注入了生命,一股磅礴霸道的气息扑面而来。
殿内,仍是寂静。
温体仁的大脑几乎已经停止了思考。
这哪里是什麽「纲要」,这分明是一纸伐罪的檄文!
这是要将整个江南的钱粮命脉与利权归属,做一次最彻底的倾覆与重定!
此事体大,牵一发而动全身,其中风险简直不可估量。
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整理了一下思绪,躬身出列,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陛下,此事体大,牵连甚广。江南士绅盘根错节,臣愚见,是否可先择一二处,先行试点,观其成效,再行推……」
「不必!」
温体仁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一声断喝打断。
「啪!」
一声更为响亮的爆响,皇帝竟是将那支象牙御笔重重地拍在了长案之上,笔杆与坚硬的梨花木桌面碰撞,发出的声音让所有人心脏都猛地一缩。
殿内,瞬间落针可闻。
朱由检双目如电,迸射出骇人的寒光,死死地盯着温体仁,那目光仿佛要将他洞穿:
「朕说的,不是试点!」
「此乃国战!与国争利,与天争时,非胜即亡,不容尝试!」
「朕要的不是什麽狗屁成效,而是必成!为此,不惜一切代价!」
他目光如刀,扫过在场的所有人。
「户部没钱,朕给!朕的内帑,江南查抄所得,尽数填进去!」
「兵部没人,朕调!京营丶边军,朕皆可调动,为工厂保驾护航!」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魏忠贤的身上,那眼神,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杀伐之气。
「有敢阻挠者,无论是谁,士绅也好,豪商也罢,甚至朝中官员,有一个,杀一个!有一族,灭一族!」
侍立于阴影中的魏忠贤,在那目光的注视下身躯微微一震,随即深深地躬下身去。
朱由检收回目光,重新扫视全场:
「朕再说一遍!」
「只许成,不许败!」
话音落下,整个奉天殿仿佛都被这股霸道绝伦的帝王意志所充斥。
孙传庭只觉得浑身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披甲上马,为这宏图伟业冲锋陷阵。
温体仁则面色煞白,冷汗已然浸透了中衣,他知道在这件事上,没有任何道理可讲,没有任何条件可谈,唯有遵从,或者……死。
许久,许久。
殿内鸦雀无声,只剩下众人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那股雷霆之怒的馀威依旧盘旋在每个人的头顶,如万钧巨石。
就在这极致的压抑之中,朱由检缓缓坐回了御座。
他脸上的暴怒如潮水般退去,恢复了先前的平静,仿佛刚才那个杀气腾腾声震寰宇的人根本不是他。
皇帝端起御案上的茶杯,用杯盖轻轻拨了拨浮起的茶叶,吹了口气,动作优雅而从容。
而后他将目光投向了自始至终未发一言,却已然领会了所有意图的毕自严。
「毕爱卿。」
皇帝的声音此刻又变得温和起来,听不出丝毫火气。
「这盘棋的棋盘,朕已经画下。如何落子,如何布局,你来为诸卿好生解惑吧。」
此言一出,殿内所有人的目光,瞬间从御座齐刷刷地转向了那位户部尚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