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宴厅早已不复先前的富丽堂皇。
满地的琉璃碎片,倾倒的酒席,凝固的血迹,还有被拖拽出去时留下的长长划痕。
朱由检就坐在这片狼藉的中央。
他没有回到乾净整洁的寝殿,反而让人搬了一张椅子,就坐在主位上,仿佛在欣赏一幅刚刚被自己亲手撕碎的画作。
一个太监跪在他脚边,正在用丝绸手帕,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靴子上溅到的一点油渍。
田尔耕单膝跪在朱由检面前,将铁船坞的战况一五一十地做了禀报,言语间带着一丝请罪的意味:「……臣无能,令京营强攻受挫,折损了一十七名士卒,请陛下降罪。」
朱由检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
他的目光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不远处地面上的一只金杯。
那金杯被某个逃跑的盐商踩了一脚,变得有些畸形,歪歪扭扭地躺在那里,杯口残留的酒液像一滩乾涸的泪。
一个如此华美贵重的东西,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和一块路边的石头并没有什麽区别。
过了一会,朱由检才缓缓地收回目光,仿佛刚刚从一场神游中归来。
他看向田尔耕,「还有多少人?」
「回陛下,据情报,铁船坞内的核心亡命徒,约在五百到六百人之间。」
「嗯。」
皇帝点了点头,然后,他像是想起了什麽,沉声问道:「朕记得,这次南下的船队里,新造的那几门『定辽大将军』也一同带来了,是吗?」
田尔耕呼吸一滞,回道:「回陛下,是的。一共四门,都在船上,说是要在海上试试炮。」
「不必去海上了。」
朱由检的语气依旧那般云淡风轻,他抬起手轻轻挥了挥,像是在驱赶一只烦人的蚊子。
「传旨给京营。用炮。」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
「一个不留。」
田尔耕明白,这就是宣判了。
「臣……遵旨!」
田尔耕重重叩首,起身离去时,他只觉得后背发麻,他知道皇帝不是在生气,皇帝只是……觉得烦了。
就像一个人本想用手帕捏死一只蟑螂,却被蟑螂的挣扎弄脏了手。
于是,他决定换一把铁锤。
……
下半夜。
天津卫的百姓们经过了前半夜的惊吓,早已将自己家的大门用能找到的一切东西都抵死。
全城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寂静之中。
突然!
「轰!!!!!!!」
前所未有的巨响,从城西的方向传来!
这声音完全不同于之前零星的炮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