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并未急着议事,而是让内侍烹上热茶,赐予诸位将官。
他看向张维贤,微笑道:「英国公,观我宣大之兵,以为何如?」
张维贤离座,再度长揖及地,这一次,声音中充满了诚挚的叹服与一丝惭愧:「陛下,臣今日方知何为强军!臣在京营所为,不过是小儿涂鸦,与满总戎之师相比,不啻于萤火之比皓月。臣,汗颜无地!」
满桂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赧然,瓮声瓮气地道:「国公爷过誉了。末将这些兵痞子,不过是仗着陛下天恩,能吃饱饭,有衣穿,有仗打罢了。比起京营的天子亲军,野性难驯,上不得台面。」
「此言差矣!」张维贤正色道,「兵者,凶器也。其用在于杀敌,非在于观瞻。观其阵,如山峦之巍峙,不动不摇;察其行若江河之奔涌,无休无歇。其静,则潜龙在渊,深藏爪牙;其动,则猛虎出山,必见血光。」
他的声音愈发激昂:「这才是真正能为我大明开疆拓土,一雪前耻的百战雄师!陛下有此强军在手,何愁建虏不灭,北境不宁!」
曹文诏亦是抚须点头,沉声道:「国公爷所言极是。我辈军人所求者,不过马革裹尸,封妻荫子。如今陛下信重,粮饷充足,大家心中都憋着一股劲,只等陛下一声令下,便去那关外取了敌酋的项上人头,来换个功名富贵!」
阁中气氛一时热烈无比。
皇帝含笑听着,待众人说得差不多了,才轻轻抬手,示意安静。
他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位将领。
「众卿之心,朕尽知之。」皇帝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静,「风雪阻隔数日,想必漠南的情势,又有变化了。」
说着,他示意侍立一旁的提笔太监,将一幅巨大的舆图,在中央的巨案上缓缓展开。
巨案旁,一名身着察哈尔贵族服饰的蒙古使者神情焦急。
「皇太极若要动手,其雷霆一击,必然是冲着我们立足未稳的先锋军!我们绝不能给他这个机会。」
皇帝转过身,面对着屏息凝神的众将说道:
「朕意已决——增兵!」
「传朕旨意!」
所有将官,包括张维贤和那蒙古特使,齐刷刷地跪倒在地。
「命曹文诏为增援主将,即刻点选宣大精锐铁骑一万,火器营五千,轻装简行,即刻出发!你的任务就是用最快的速度与虎大威部汇合,抢占要地!将我们的前锋阵地,打造成一块他皇太极想啃都啃不动丶必须绕着走的壁垒!」
「末将……遵旨!」曹文诏眼中爆发出无比的炙热!
「满桂!」
「末将在!」
「你与张维贤留守宣府总揽全局,整合后续所有兵马粮草!朕给你们整个冬天的时间准备!」
皇帝的目光扫过所有人,声音李充满了前所未有锋芒:
「朕在这里,给你们交个底!」
众将心头一凛,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撼。
「此次增兵,防守只是其一!」
他走到舆图前,从宣大丶从山西丶从辽东画出数道直指后金都城「盛京」的红色箭头!
「无论皇太极这个冬天来不来!等到春暖花开,冰雪消融,便是朕——」他用标尺重重地点在盛京的位置上,发出一声脆响,如同战鼓擂响!
「——多路齐发,直捣黄龙,毕其功于一役之时!」
张维贤丶满桂丶曹文诏……这些戎马一生的宿将,此刻只觉得一股按捺不住的热血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面前的这位年轻皇帝胸中果然存着吞吐天地的壮志!
若不是这该死的漫天风雪,若不是这严寒的天时不利于大军出动,他们恨不得现在就提刀上马,踏碎那盛京城!
窗外,风雪依旧。
但暖阁之内,所有人的心中都燃起了一团足以融化冰雪的熊熊烈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