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百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他。
只见厉飞飞羽站在一片狼藉的碎瓷片中,双目赤红,状若疯狂,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仿佛正承受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痛苦与绝望。
他用嘶哑到破音带着哭腔的语调大声叫起来:
「诸位!诸位同年!别再争了!别再争论什麽毛文龙!别再可怜那些为富不仁的粮商了!那些那些都已不重要了!」
所有人都被他这副模样镇住了。
水泰阆更是第一个站起身,关切地扶住他:「厉兄,你你怎麽了?」
厉飞羽一把推开他的手,眼神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那眼神,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独狼,充满了绝望。
他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了那个皇帝早就为他准备好的惊天谎言!
「我—我刚刚从一位在宫里当差的远房表亲那里,听到了一个—一个惊天的消息!」
厉飞羽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这压抑的声音,却比任何呐喊都更能撰取人心。
整个大堂,落针可闻。
「陛下」
厉飞羽的嘴唇在颤抖。
「陛下嫌我等读书人只会空谈误国,终日结党营私他有了—他有了要彻底一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用尽全力,吼出了那几个字:
「
-取消科举的念头!!」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如果说之前的任何消息都只是天际滚过的惊雷,那麽「取消科举」这四个字,便是撑着天下所有读书人头顶的那片天,在瞬息之间,轰然倾塌!
这太荒谬了。
荒谬到了滑稽的地步。
科举,乃是国之根本。
是自隋唐以来,维系着整个华夏王朝运转的基石。
是大明太祖皇帝亲手定下的为国家选拔人才的根本制度。
取消科举?
这比说皇帝要禅位给魏忠贤还要来得离谱。
任何一个还有一丝理智尚存的人,都应该对此之以鼻,然后把说出这话的厉飞羽当成一个疯子,乱棍打出去。
但是!
但是!
当这个荒谬绝伦的消息,与「殿试被毫无理由地无限期推迟」这件事联系在一起时当它,与那句充满了羞辱意味的「欲留者静候,不耐者,爬回原籍!」的传言联系在一起时——
当它,与此刻正在每个人胸中燃烧的,无处发泄的,被酒精和同伴煽动到极致的滔天怨气,联系在一起时·—·
这件原本荒谬绝伦的事,突然之间,就变得有那麽一丝丝丶一丝丝令人毛骨悚然的——可信了!
它不符合逻辑。
但它,完美地符合了他们此刻的情绪!
这饱满到了将要爆炸的怨气,这无处安放的恐惧与屈辱,终于找到了一个最完美最能引发共鸣的宣泄口!
与「取消科举」这个足以动摇他们整个阶层,整个人生的灭顶之灾相比,什麽毛文龙,什麽粮商,什麽殿试推迟几个月,都变得无足轻重,不值一提了!
「不不可能」
一个来自江西的学子面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