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痛苦的不是敌人强大,而是朝廷内部的掣肘丶猜忌丶缺粮丶欠饷。
他们用命换来的功劳,可能被言官的一本奏疏化为乌有;他们急需的粮草,可能在层层盘剥下不知所踪。
而现在,给了他们这一切,让他们第一次感受到何为「军饷足额丶军械精良」的皇帝,亲自来了!
意味着所有的问题,都将不再是问题!他们可以直接向皇帝汇报,获得最迅速的支持。
这是任何督抚都梦寐以求的!
在巨大的震惊与狂喜冲击之下,祖大寿与吴襄几乎是本能地滚鞍下马。
而孙承宗则动作沉稳地翻身下马,他摘下帅盔,露出满头银丝。
孙承宗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座巍峨的雄关。
他为皇帝,打理乾净了。
随即,他转身对着龙驾的方向双膝重重跪地,额头触及冰冷的尘土。
「臣,孙承宗,恭迎陛下!陛下圣躬万安!」
身后,祖大寿丶吴襄丶何可纲等一众将领如梦初醒,甲叶碰撞之声响成一片,齐刷刷地跪倒在地,汇成一片山呼海啸。
「臣等,恭迎陛下!陛下圣躬万安!」
声浪排山倒海,激荡在雄关与大海之间,惊得鸥鸟四散。
……
夜幕降临,总督府衙之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皇帝已换下一身玄色劲装,端坐于帅案主位。
他年轻的面庞在烛火的映照下,轮廓分明,沉静而锐利。
府衙内的气氛庄严肃穆却又暗流涌动。
祖大寿等人站立两侧,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眼神中依旧残留着未曾褪去的震撼。>br />
孙承宗上前一步,那身绯色官袍下的软甲在灯火下反射着幽微的光。
他再次行了一个郑重的大礼。
「陛下。臣,幸不辱命。」
他只说了这几个字。
但这几个字里,包含了一年多来的所有艰辛与承诺。
他没有劝皇帝回驾,因为他知道劝不动。
孙承宗也没有惊慌失措地布置防卫,因为这一年多来,他的每一项布置都是在为今天做准备。
「臣已遵陛下密旨,将山海关内外防务,整饬一新。关城之内,常驻臣之亲兵三千,皆百战之士。祖总兵丶吴总兵麾下最精锐之家丁营五千,亦已换防入关。另有神机营三千,专司火器防卫。关城之外,十里一堡,三十里一寨,游骑斥候遍布百里。纵皇太极倾国之兵来犯,亦只能在关前望城兴叹。请陛下,安坐。」
孙承宗的话语平稳而清晰,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像是在陈述一个既成的事实。
他肩上的担子从一开始就不是「打赢战争」,而是「在确保皇帝绝对安全的前提下,打赢战争」。
这份君臣之间的密约,这份沉重到足以压垮泰山的责任,今日终于摆在了台面上。
祖大寿等人听得目瞪口呆。
他们这才明白,原来这一切,早有预谋!
孙阁老这一年多来的种种过分谨慎的军事调动,原来都是为了今天!
皇帝的目光落在阶下这位须发皆白的老臣身上。
他缓缓亲自将孙承宗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