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真正的雷霆还在后面。
皇帝的目光缓缓扫向那两尊沉默的石像——田尔耕与卢象升。
他的声音在这一刻刻意地压低了,却更具令人毛骨悚然的穿透力。
「税务司之官,便是朕的『财臣』。凡有阻挠新政丶围攻官署丶暴力抗税者,田尔耕,」他看着锦衣卫指挥使,「你的缇骑,不必上奏,不必请旨,当场拿问!给朕严审,搜集罪证,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田尔耕那张始终没什麽表情的脸上,嘴角竟微微勾起了一丝淡笑,幽暗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嗜血的兴奋。他抱拳,身体微微前倾,低沉的声音里充满了渴望。
「臣遵旨。臣的缇骑,随时可以为陛下荡平一切魑魅魍魉!」
皇帝点了点头,目光转向卢象升。
「凡有聚众抗法,啸聚成乱者,卢象升,」他的声音恢复了平稳,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你的兵马,便是朕的王法!先斩后奏,皇权特许!」
「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
卢象升握在膝上的拳头,猛然攥紧,骨节因过度用力而根根发白。
一股压抑已久的豪情如同地底的岩浆自他心底轰然升起,他猛地离座,再次单膝跪地,整个上半身如一张绷紧的弓。
「陛下剑锋所指,臣的刀枪便向何方!」
力量,纯粹的力量感,从这简短的回答中喷薄而出。
侯恂和杨嗣昌彻底呆住了。
他们这才明白,皇帝今夜召见的,从来就不只是他们两个文臣。这是一场刀与笔的合流,是一次王道与霸道的交织。天子早已为他的经纬新政,配上了最锋利也最残忍的獠牙与铁爪。
朱由检对他们的反应很满意。
「大明财税,将分为二。」
「一曰,中央税。」
「盐丶茶丶关丶矿,此四者,乃国之血脉,天下之公器!其税,尽归中央,由税务司直管,一分一毫,皆入国库。这是朕的!是养活九边数十万将士的钱粮,是赈济天下灾民的救命钱!」
他抬起眼,目光凌厉如刀扫过堂内每一个人。
「谁敢伸手,就是与国为敌,就是与朕为敌!」
堂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连炭盆里木炭偶然爆裂的噼啪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而后,皇帝的声音变得愈发冰冷,引爆了今夜最高潮的那个炸雷。
「二曰,共享税。」
「田赋丶商税,依新制清丈丶登记之后,按实征额,十成之中,中央取七,地方留三!」
这句话像是一道无声的天雷在侯恂和杨嗣昌的脑海中轰然炸鸣。
七三开!
而且是在田赋和商税这两个地方最根本最核心的财源上动刀!这是在抽骨吸髓啊!
这是要从根本上,彻底摧毁地方士绅与官僚集团赖以生存的经济基础!
看着四人各自不同却又同样写满震惊的脸,皇帝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得色。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画一张宏伟的蓝图容易,将它变为现实却需要填入无数人的血与骨。
他看向卢象升,声音沉稳。
「卢卿,你的第一个任务,不是上阵杀敌。朕要你的兵,到时候护着户部的测量员,给朕,一寸一寸地把这江南的土地重新量一遍!」
他走到卢象升面前,俯视着他。
「朕倒要看看,在新军的刀枪在旁时,那些士绅大户家里与国同休的优免牌子,是不是比我大明将士的刺刀还要更硬!」
卢象升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他重重叩首:「臣,万死不辞!」
随即,皇帝的目光转向了侯恂丶杨嗣昌丶田尔耕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