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理解,他只需要相信
洪承畴这一问,如凛冬之寒风,瞬间吹散了屋内融融的炭火暖意。
这一问非是质疑,而是求索。
朱由检久久地凝视着洪承畴,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没有因被冒犯而生出的愠怒,反而涌起一股难言的复杂情绪,似是欣慰,又似是孤寂。
满朝文武皆以息兵养民为万全之策,视倾力伐金为疯狂之举。
唯有洪承畴将这份疑虑以如此开诚布公的方式,当面剖开。
朱由检没有立刻回答。
那碗尚有馀温的鸽子汤已然凉透。
朱由检缓缓放下手中的玉箸,玉箸与瓷碗相击,发出一声清脆而孤单的声响,回荡在寂静的暖阁之内。
他转身,推开了暖阁通往殿外的格门。
「吱嘎一—」
一股夹杂着冰雪气息的寒风猛地灌了进来,吹得殿内烛火一阵狂乱摇曳,将君臣二人的身影在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
「随朕出来走走。」
皇帝率先迈步而出,踏入了深夜的酷寒之中。
洪承畴心头一凛,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放下碗筷,整了整官袍,快步跟上。
月色如霜,映出一片清冷而肃杀的银白。
夜空澄澈,星斗密布,宛如一盘冰冷的玉石棋子,俯瞰着人间。
朱由检并未走远,只立于屋前空地之上,任凭那如刀割般的冷风吹拂着他单薄的龙袍。
他仰望着那无垠的星空,仿佛在与那亘古不变的天地对话。
洪承畴静立其后,垂首侍立,他知道天子接下来的每一句话都将是解开他心中疑惑,也是决定他未来道路的纶音。
良久,朱由检才缓缓开口,声音被寒风吹得有些飘忽。
「亨九,你以为,坐等皇太极因天灾人祸而自毙,待我大明恢复些许元气之后再去收拾他,是也不是万全之策?」
此言一出,洪承畴心中猛地一跳!
这大约是朝中绝大多数重臣所持的老成谋国之论。
皇太极虽凶,然其国小民寡,如今被三面合围,内有天灾外无粮援,已是瓮中之鳖,釜底游鱼。
大明只需坚壁清野,严防死守,耗也能将他耗死。
待到那时,国内民生稍定,府库稍实,再以堂堂之阵,王道之师,犁庭扫穴,岂非胜券在握,且无半分风险?
皇帝,竟将他未曾说出口的腹稿,一语道破!
还不待他回答,朱由检便自顾自地摇了摇头,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那笑声里满是苍凉与不屑。
「万全之策?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麽万全之策。因为你们眼中的那个稳妥的未来————」
皇帝猛地转过身,双目在月光下亮得吓人。
「它根本就不存在!」
「什麽?」洪承畴悚然一惊,猛地抬起头,对上了皇帝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勘破未来的眼眸。
「亨九,你记着。」朱由检的声音压得极低,「这两年,只是一个开始!」
「非止一年之亢阳,乃是十载之焦土!非止一地之赤旱,乃是九州之哀鸿!
「」
「接下来的四年丶五年丶十年————乃至更久!这场席卷整个华夏的大旱灾,这天谴,根本不会停歇,只会愈演愈烈!你以为的喘息之机,不过是朕与你的一厢情愿!」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