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工商制服的领导倒没有慌张,端起保温杯抿了一口,不紧不慢地说:“市场上的肉品质量一直是动检部门把关。”
朱兆强咳嗽了一声:“我们负责查处病害肉,可烧死的好像不归我们管吧?”
胖乎乎的“弥勒佛”冯副镇长依然是一副不急不躁的模样,笑嘻嘻地对着众人说:“我们都准备好了,就等领导们发话了,你们不发话,我们没法干啊。”
众人七嘴八舌又是一通推诿,眼看也争论不出个所以然来,冯副镇长说:“时候不早了,要不去吃点饭,边吃边研究?”
众人好似解救了一样纷纷起身往外走,嘴里都客气地说不用了不用了,赵逸云也站了起来随着向外走,却被“弥勒佛”冯副镇长一把抓住了:“赵局,你等会,我还有话说。”
赵逸云无可奈何地坐回座位,一看满屋的人全走了,整个屋子就剩下了冯副镇长和自己这边三个人,便带有点埋怨地说:“都跑了,你偏留下我干嘛?”
“弥勒佛”冯副镇长依然是一副嘻嘻哈哈地模样:“别人随他去吧,但你是坚决不能走的。”
“咱俩多少年的老感情了,这个节骨眼你不让我走?”赵逸云有些恼怒。
“就因为老感情,所以这个节骨眼你才不能走!”说完扫了一眼朱兆强和萧何吏,然后征询地看着赵逸云。
赵逸云知道他有话说,看了萧何吏一眼,想让他回避一下,谁知道萧何吏正在盯着冯副镇长津津有味地听着,根本没看他,微微一犹豫,说道:“没外人,你说吧。”
冯副镇长收起笑容,一脸严肃地向赵逸云探了下身子,压低声音说道:“可靠消息,有人组织晚上硬抢这批猪。”
赵逸云算是个沉着的人,一听这话也有点失色:“谁胆子这么大?”
冯副镇长意味深长地看着赵逸云,微微地点着头。
可能是刚才惊出了一身汗,赵逸云觉得身上凉飕飕的,如果真拍拍屁股走人,晚上又果真出了大事,追究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想到这里,不由略带感激地看了冯副镇长一眼。
冯副镇长脸上没有了笑容,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弥勒佛了:“没外人了,咱们一块商量一下下一步怎么办?”
赵逸云和朱兆强都不说话,冯副镇长看了萧何吏一眼:“小伙子,说说你的想法。”
萧何吏犹豫了半天,征询地望着赵逸云,赵逸云点点头:“大胆说。”
“肉已经发臭变质了,肯定不能食用了。我认为坚决不能进入流通环节,不管哪个部门都应该有权进行无害化处理。”萧何吏略有点紧张。
赵逸云坐在那里面无表情,朱兆强冷哼了一声表示不屑,冯副镇长却很感兴趣,弯着腰探过身子来:“有依据没?”
“动物防疫法第二十五条规定,禁止屠宰、经营、生产、加工、贮藏、运输不符合规定的动物或者是动物产品。”萧何吏显得非常熟练。
赵逸云略有点吃惊地望着萧何吏,又回头看看朱兆强,朱兆强一脸的不自然。整个黄北区就他一个高级畜牧师,一直是说一不二的专家,业务上的事情,他说一,没人敢说二,这也让他慢慢养成了他桥横自大却惫怠学习的习惯。
冯副镇长更有兴致了:“都有哪些不符合规定的动物和产品?”
萧何吏信手拈来一般给分副乡长一一做了解释,然后说:“一般情况下,用第四条和第五条都可以解决,第四条是有病或者怀疑有病的动物,可烧成这样了,咱们凭什么怀疑呢?第五条是死因不明的动物,一般来说,这条最好使,但今天却不好使,因为很明确就是被烧死的。”
冯副镇长皱起了眉头:“那怎么弄?”
萧何吏低下头,声音很低仿佛自言自语地说:“我觉得怎么弄都行,这批肉不能流入市场,咱们阻止肯定是对的。我刚才过去闻了闻,已经很臭了。如果被运走,肯定不是做成香肠就是做成火腿肠,然后再流回市场让老百姓吃。”
冯副镇长有些古怪的笑了笑,仿佛是觉得萧何吏太天真:“我们先不管别的,就说这批肉怎么处理,根据哪一条?”
萧何吏犹豫了一下:“那就用最后一条,其他不符合国家兽医部门有关规定的。”
“国家还有什么规定?”胖乎乎的冯副镇长做事还很谨慎。
萧何吏很坦诚地说:“我也不清楚,但别人应该也不清楚,估计没人会追问。”
冯副镇长轻轻地摇着头,仿佛不是很满意。
正说着话,门一开慌慌张张进来一个人:“冯乡长,记者非要进来,拦不住了!”
冯副镇长脸上显出不耐烦的神情,萧何吏看在眼里暗暗称奇,脾气这么好的人也有生气的时候。
还没等冯副镇长说话,两个人已经硬挤了进来,一个拿着话筒,一个肩膀上扛着录像机。拿话筒的人一进门就说道:“我们是时报记者,希望各位领导不要拒绝采访。”
冯副镇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脸上又出现了弥勒佛般的笑容:“哎呀,哎呀,你看你看,哪会拒绝呢,我们欢迎还来不及呢。”顿了一顿:“你们刚到吧?”
两个记者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估计吃闭门羹好长时间了,拿话筒的那位冷冷地说:“来了好久了,外面的情况录得差不多了。”
“你看你看,那怎么不进屋里来坐啊。”冯副镇长虽然脸上一直挂着笑容,但丝毫不能影响他表现出诚挚的内疚,又转头带着笑容责备守门的人:“怎么回事啊?不是告诉你记者尤其是咱时报的记者来了要马上通报我么?怎么这么怠慢呢?”
那人忙不迭地点着头,诺诺地说:“一忙给忘了。”又转头对记者说:“实在是对不起了,刚才忙昏头了,把领导交代的事给忘了。”
萧何吏静静地望着冯副镇长,看着那张表情丰富变化纷呈的胖脸,心里觉得很好笑,但在心底,却又隐隐有几丝敬佩,尤其是记者进来以后,胖脸上虽然一直挂着笑容,但笑容里的内疚歉意和责备埋怨却都表现得那么淋漓尽致。
两位记者同志的心情显然不好,冷冷地不答话。冯副镇长再三恳请他们坐下,两位记者坚持不坐。
萧何吏连忙去倒了两杯水送了上来,两位记者估计是渴了,都接了过去。
冯副镇长的眼里闪过了一丝欣赏,不过仅仅是一闪而过马上就消失了,依然热情地劝着两位记者休息一下。
两个记者阴着脸半天没说话,最后实在拗不过冯副镇长才淡淡地说到:“你们领导先忙,我们站着就可以,我们不饿,也不累。报社领导催稿了,可在现场我们发现一直没有采取行动,这样报上去怕对你们不负责任,所以想问问咱们有没有采取必要的措施。”
冯副镇长一看这架势,知道外面的人把记者得罪的不轻,就连忙说道:“好,那我们就不客套了,说正事。”说着一指赵逸云:“这是我们农林局分管畜牧的副局长,我们刚才已经商量过了,马上采取果断措施,是不是赵局长?”
赵逸云有点恼怒地看了冯副镇长一眼,还没来得及张嘴,记者已经把话筒递了上来,镜头也已经对准了他:“那请您讲讲吧,到底怎么处置这批猪。”
赵逸云连忙站起来用手挡住了镜头:“这件事是我们局里和乡里共同研究处置的,具体的法规依据由我们局里的法规专家萧何吏同志给你们介绍一下,下一步的具体工作呢,由镇上的冯镇长给你们介绍一下。”
记者手中的话筒和镜头又转了方向,冯副镇长无奈地笑了笑:“小萧先说,我准备准备。”说完拿出笔开始在纸上写了起来。
两个记者又转向了已经被封为法规专家的萧何吏,萧何吏笑着站了起来,可一看到那黑黝黝亮晶晶的镜头,竟莫名地紧张起来,平时记得很熟悉的法规竟然结结巴巴地说不出来了,心里一着急,头上的汗就刷刷地滴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