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沈未央回头,看见卖窗花的老奶奶颤巍巍走过来,手里举着张红纸,上面剪着辆歪歪扭扭的战车,履带纹路画得像波浪:“俺听云苓小姐说您来了,特意给您剪的!‘龙吟’保平安,盼着它多打胜仗!”
沈未央连忙接过,红纸还带着老奶奶手心的温度,他指尖碰了碰歪扭的履带,心里暖烘烘的:“谢谢您,我一定好好收着。”
不远处,几个穿灰布校服的学生围着个书摊,正争得面红耳赤。一个戴眼镜的学生指着《启明报》的
“新知”
专栏:“沈先生说电磁能能让机器自己跑,将来咱奉垣说不定能造不用马拉车!”
另一个学生摇头:“先把‘龙吟’的发动机改进好再说!听说山地里还容易出故障……”
吵到最后,又绕回
“怎么能让奉垣更强”,眼里亮得像有光。
“在看什么?”
一个低沉的声音插进来。沈未央回头,看见霍聿枭站在身后,穿了件深灰的常服,领口系得整齐,手里还拎着两串糖葫芦,红得发亮的山楂裹着透明的糖霜。
“刚处理完军务,过来看看。”
霍聿枭把一串糖葫芦递过来,“尝尝,刚才看见摊子人多,就买了。”
沈未央接过,咬了一口
——
糖霜在嘴里化开,甜得齁人,山楂的酸又刚好压下去,他嘴角弯起时,眼底的疲惫都淡了些:“比兵工厂食堂的糖水甜多了。”
霍聿枭看着他笑,自己也咬了一颗,糖渣粘在嘴角,没察觉。霍云苓在旁边翻了个白眼,故意大声说:“某些人刚才买的时候,还问摊主‘甜不甜,会不会太酸’,现在倒装得挺自然。”
霍聿枭的耳尖红了点,却没反驳,只是把剩下的糖葫芦塞给霍云苓:“多吃点,堵上你的嘴。”
夕阳西下时,帅府花园里的菊花还开着,晚菊的花瓣沾着霜,却挺得笔直。霍正雄提着个黄铜水壶,壶嘴磨得发亮,正慢悠悠给花浇水。收音机放在石桌上,里面唱着新编的《铁血镇北》,老生的唱腔浑厚:“……
龙吟吼,铁甲抖,保我北地不丢手……”
老帅跟着哼,脚还打着拍子,水壶里的水洒出来几滴,也不在意。
书房里,霍聿枭和沈未央对着张地图,上面画着奉垣下一步的规划:兵工厂要扩建车间,专门生产
“龙吟”
的改进零件;纺织厂要再招两百个工人;技术学校的校舍已经起了地基,开春就能招生。
“只是第一步。”
霍聿枭指着地图上
“技术学校”
的标记,指尖划过纸面,“等这些孩子学出来,咱就有自己的工程师、技术员,不用再看洋人的脸色。”
沈未央点头,目光望向窗外
——
奉垣的灯已经亮了,一盏盏从街角到巷尾,像撒在黑夜里的星子。远处天际线隐约有炮声的余韵,可城内的烟火气却越来越浓:卖夜宵的摊子点亮了马灯,孩子的笑声从胡同里飘出来,收音机里的戏还在唱。
这不是没有战事的安宁,是在烽火里硬撑起来的生机;不是一帆风顺的坦途,是带着伤痕却依旧向阳的韧性。奉垣的人都知道,前线的仗还没打完,可生活得继续
——
造武器是为了护着这烟火,过好眼下的日子,也是为了给前线的弟兄们一个盼头:等把鬼子打跑了,就能过上更安稳的日子。
夜风里,兵工厂的汽笛又响了一声,是夜班工人上岗的信号。那声音不再冰冷,反而像一句承诺:只要这钢铁还在转,这烟火还在燃,奉垣就不会倒,希望就不会灭。